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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每日午時, 薑斐送來午膳後,便在楚墨的書房留了下來。
起初不過是和他共用午膳而已,用完便離開, 過幾日她便讓人在書房的角落放了個舒適的軟榻, 午膳完小憩一會兒。
楚墨見狀, 也隻是皺了皺眉,並未多說什麼。
薑斐反而越發得寸進尺, 不隻是午後小憩, 更是命人將糕點瓜果送來,或是看話本, 或是閉眸假寐, 一待便是兩三個時辰。
有時一時興起,她還會順手拿起枚糕點塞給楚墨吃。
楚墨最初被她喂糕點時, 仍有些怔忡與排斥, 但他掩飾的極好,溫柔一笑道:“不用管我便好。”
然而薑斐下次照舊投喂。
次數多了, 楚墨懶得再同她理論。
然而, 這樣悠閒的日子很快被一道聖旨打斷:
國師欲周遊而去,少國師不日將去祭壇祭祀承位,皇帝將舉辦一場宮宴為國師送行。
而皇帝更是給薑斐一道口諭:自中毒後便再未入宮,要她入宮給皇帝瞧瞧去。
薑斐對宮宴自有自己的考究。
——既是因國師而辦的宮宴,必然會遇到裴卿,剛好見見他是何種人。
因此, 對這場宮宴,她十足上心。
書房。
楚墨翻看著兵書,卻莫名有些難以集中精神。
轉頭看了眼一旁的軟榻,薑斐去準備宮宴的衣裳了。
這段時日, 許是兵馬一事準備的十分順利,他心情好了許多,對薑斐也難得多了幾分耐心。
她願意待在書房便待,索性也待不了太久了。
更何況,她待在書房,也省了他再派人監視著她,在他的眼皮底下,量她也耍不出什麼花招。
然而……最讓他覺得匪夷所思的卻是,她從未耍花招。
她很安靜地待在一旁,如她自己所說:不會打擾他,隻想陪著他。
隻偶爾會喂他些食物。
她本是可有可無的,可……
“主人。”門外,暗衛的聲音傳來。
楚墨斂神:“進。”
暗衛悄無聲息走了進來,半跪在地:“您命屬下查的,屬下已查清楚,薑姑娘會同少國師一同前往宮宴。”
楚墨頓了下,轉眸看了眼一旁的軟榻,而後揮揮手。
暗衛飛快消失在書房。
楚墨站起身,走到軟榻旁,拿起一枚她未曾吃完的點心,遲疑了下放入口中,而後擰了擰眉。
他厭惡甜膩。
公主府注定困不住他。
而他……有些話想對蓉蓉說。
……
“這件如何?”臥房,薑斐穿著件湖藍華服走到外屋,看著站在那兒的陸執,而後轉了一圈,“好看嗎?”
陸執平靜地站在那裡:“好看。”
薑斐對著銅鏡掃了一眼,搖搖頭又走進房中,再出來已換了件月白色雲煙裙:“這件呢?”
陸執仍隻是點點頭:“好看。”
薑斐看著陸執,皺了皺眉再次回房,換了件墨色百花裙,:“這件?”
陸執點頭:“好……”
“再說好看試試!”薑斐打斷了他,湊到他跟前抬頭望著他,“陸執,你沒事吧?”
陸執朝後退了一小步:“多謝公主關心,屬下無礙。”
“既是無礙,為何這幅模樣?”薑斐輕哼一聲,小聲道,“怎麼自打不讓你念話本後,你便一直這幅模樣?”
陸執後背一僵,目光不覺看了眼一旁的圓桌,那話本依舊被放在上麵,自上次後,再未被翻閱過。
其實,隻差一個結局而已,話本便結束了。
可她再未讓他念。
“你喜歡那話本?”薑斐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拍手將話本拿了過來,塞到他懷中,“你若喜歡便送你啊。”
陸執手一緊,手中的話本似乎沉甸甸的,墜的他的心也有些沉悶。
薑斐看了眼他頭頂的好感度,下瞬突然想到什麼:“對了!”
說完,轉身便朝房中走去。
陸執低頭看著手中的話本。
他這是怎麼了?
伸手撫向胸口,那個刻入血肉的“薑”字仍隱隱作痛,他對她,絕不會有多餘的情感。
因為她,和那些給他刺下“奴”字的人,並無區彆。
“陸執。”不知多久,薑斐喚著他。
陸執飛快落下拿著話本的手,心中知曉她今日挑不到稱心的衣裳定不罷休,她總是如此。
可抬頭的瞬間,卻仍是頓住了。
薑斐穿著件朱瑾色的月華雲霧錦裙,便站在門口,熱烈的紅趁著她明豔的容色,萬般相稱,如一束燃燒著的火焰。
唯有她穿得此顏色。
“好看嗎?”薑斐笑了出來。
陸執沒有說話,隻怔怔地望著她。
“那就這件了!”薑斐道,“駙馬也喜愛穿紅呢。”
陸執驀地清醒,下瞬垂眸:“公主既已選好,屬下先行告退。”
說完沒等薑斐應,轉身便已消失在房中。
陸執好感度:20.
薑斐看著他的背影,彎了彎唇角。
現在就心猿意馬了?
那若是等到發現真相時,不知是何等精彩。
……
宮宴這日很快到來。
原主本就是張揚的性子,一身濃烈的紅,倒也無人懷疑。
馬車中。
楚墨看著對麵的女子,他從來都知道薑斐是好看而明媚的,可今日許是馬車內宮燈昏暗,隻覺得她膚如凝脂,一襲紅裙勝火,像是……在燃燒著自己的生命,以獲得刹那美好。
便是臨上馬車時的那番話,都如一記重錘砸在他的心上。
她說:“你一定要記得我如今的樣子,以後……”
以後如何,她沒有說。
隻是這樣的想法,在看見宮宴上的裴卿與薑蓉蓉後,淡了不少。
宮宴上,百官群集。
這也是薑斐第一次見到裴卿。
——一襲白衣,行走間袍服拂動,恍若雲霧中的謫仙,滿頭青絲半披半綰,以一根上好的白玉簪固定著,發間垂下兩條雪白玉帶。
眉眼淺淡,雙眸無波,偏偏五官華麗,禁欲又聖雅。
他似乎並不喜歡與人接觸,周圍不少人離他三步遠,唯有薑蓉蓉跟在他身側,二人算不得親昵,但裴卿對待薑蓉蓉,倒比彆人多了些柔和。
他的頭頂,清清楚楚的寫著:好感度-10.
薑斐笑了笑,想來這位國師還記著替嫁的仇呢。
身邊的楚墨好感度突然動了動,薑斐收回目光,看向楚墨。
他正直直看著薑蓉蓉,頭上的好感度很是複雜。
薑斐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薑蓉蓉同樣穿著一襲白衣,容色俏麗,眉目間的靈氣被寒花毒減弱了些許。
“楚墨。”薑斐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
楚墨猛地回神,看向身邊的女人,笑得勉強:“抱歉,方才在想事情。”
在想心上人吧。薑斐心中輕哼。
宮宴開始,皇帝最後方才到來。
在此之前,薑斐曾想過若是皇帝身子虛弱,自己若有機會,也可用一用“百病皆除”技能,畢竟,他是唯一一個對原主好的人。
可見到皇帝時,薑斐才知,皇帝真的隻是年歲老了而已。
人界生老病死自有定數,她勉強不得。
同百官說了些“共襄盛舉”的話,皇帝又問了薑斐的身子,便已有疲憊之色,隻又問道:“駙馬待你如何?”
薑斐看著楚墨,楚墨也在看著她。
良久,薑斐笑著牽著楚墨的手:“他待我很好。”
不隻是為楚墨的好感度,也算是……寬了一位父親的心。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在宮人攙扶下提前離去了。
宮宴仍在繼續,笙簫絲竹聲聲悅耳。
薑蓉蓉小心地環視一眼四周,見無人注意,才展開手中的紙條,在看見上麵的內容時,她的臉色微有遲疑,片刻後,卻還是悄然退出了宮宴。
與此同時,楚墨飲下一杯酒,轉頭看著薑斐:“斐斐,我出去一下。”
薑斐看著他,笑著點點頭:“好啊。”
楚墨頷首淡笑,起身便要離開。
衣袍卻被人輕輕拉了拉。
楚墨凝眉,回眸看去。
薑斐抓著他的衣袖,眼中有些不安,卻仍粲然笑著:“那你彆忘了快點回來。”
楚墨輕怔,良久頷首:“好。”轉身走了出去。
薑斐目送著他的背影,心中諷笑。
她自然知道,今晚楚墨會見薑蓉蓉,對其說“隨他離開大燕”一事。
轉眸看了眼宮宴,薑斐嫌厭地皺了皺眉,同樣起身離開。
皇宮很大,可周圍宮牆甚高,她很不喜歡這種壓抑的感覺。
憑著記憶,薑斐慢悠悠地走到了宮池旁,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著宮池裡輕輕搖曳的睡蓮。
原主幼時便是在這裡掉下去的,滿身冰冷。
雖對外依舊表現的分外放肆,可從此,原主便對水多了些恐懼。
薑斐怔怔盯著水麵,下瞬想到了什麼,轉頭對著一片漆黑:“陸執。”
陸執默不作聲地現身,目光有些複雜地看了眼宮池:“公主。”
薑斐笑了下,看了眼身邊的石凳:“你也坐。”
陸執頓了頓,沒有動:“屬下不敢。”
“哼,”薑斐輕哼一聲,語氣卻不像平日的驕縱,看著宮池,眼神帶著些懷念:“我記得我幼時常來這裡玩。”
陸執手指一顫,抬頭看了眼她。
薑斐卻很快收回目光,再次問道:“楚墨去了哪兒?”她緩緩問道。
陸執凝滯片刻,低下頭來,抿唇不語。
薑斐沒再看他,聲音有些朦朧:“你不說我也是知道的……”
“他去見三姐了吧。”語氣是肯定的。
陸執怔,目光添了幾分錯愕。
他沒想到薑斐知道楚墨在與薑蓉蓉見麵,更沒想到,知道實情的薑斐,竟會如此冷靜。
他本以為,以她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定會大吵大鬨一番,甚至鬨到皇上那裡。
“是不是覺得我應該拿著鞭子找楚墨大鬨?”薑斐卻像是看出他的想法,轉頭望著他笑出聲來,“以前我定會如此。”
陸執沒有說話。
“可現在不行啊,”薑斐聳聳肩,“陸執,寒花毒,我其實在醫書上看到過的,根本解不了對不對?”
薑斐依舊笑著:“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總想對他好些,再好些。至於他見彆人……以後,能有人照顧他也是好的。”
陸執定定望著她,隻覺全身的血都凍結,再無法思考。
白玉石的石凳,黑漆漆的宮池,一盞長信燈,她一襲紅衣坐在那裡,周身如蒙著一層光霧。
明明在笑著,卻像是……一團逐漸燃燒殆儘的火焰。
陸執好感度:25.
與此同時,一旁的角落,一抹黑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
從宮宴回來,夜已經深了。
薑斐喝了些酒,人正靠在馬車假寐。
楚墨坐在對麵,想到方才和薑蓉蓉的見麵,臉色分外陰沉。
薑蓉蓉回絕了他。
她說,他已經有了薑斐,不應該再將多餘的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可薑斐,根本可有可無……
楚墨呼吸一滯,抬眸看向眼前的薑斐。
長信燈下,她輕輕靠著轎壁,喝酒之故,雙頰泛著酡紅,雙眼輕輕閉著,細密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陰影。
她的手則緊緊抓著他的衣袖,從剛剛他回到宮宴上時,她便一直抓著,直到被人扶著走出皇宮,生怕他走丟了再不回來一般。
像是溺水之人抓著唯一的浮木一般,像……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可有可無……嗎?
“公主,駙馬,到了。”馬車外,侍衛的聲音極輕。
楚墨猛地回神:“上來扶著公主,公主醉了。”
說完他動了動身子剛要下馬車,衣袖卻被人攥的更緊了:“彆走……”
楚墨動作停了下。
薑斐仍夢囈著:“楚墨,彆走好不好……不會太久了……”
楚墨看著她抓著自己衣袖的手,心口飛快跳了幾下。
“駙馬?”馬車轎簾被人輕輕掀開,綠竹小心翼翼地候在那裡。
楚墨僵直地站在原處,目光落在薑斐微醺的臉上,雙手緊攥了下,下瞬猛地將衣袖抽了出來,徑自下了馬車:“扶公主回房。”
話落,起身朝書房走去。
他絕無可能對她心軟。
他隻是……因為蓉蓉拒絕自己而心中失落罷了。
薑斐任綠竹攙扶著,半眯著雙眸掃了眼楚墨頭頂分外雜亂的好感度,心中諷笑,麵上卻依舊一副朦朧的模樣。
“公主,我扶您回房休息。”綠竹輕聲道著。
薑斐低低應了一聲,卻在將要回房時腳步頓住:“我不要回房!”
“公主……”
“今晚他喝酒了,”薑斐輕輕拽了拽綠竹的手臂,“我得去給他熬醒酒湯。”
綠竹眼圈一紅:“公主,我讓禦廚去……”
“不要,”薑斐固執地搖頭,朝膳房的方向走去,“我要親自去。”
綠竹心中一酸,公主金枝玉葉,明明這般喜愛駙馬,駙馬方才還掙開了公主的手!
可看著公主這般,她到底說不出什麼,隻能扶著她朝膳房走去。
然下瞬,薑斐腳下突然被什麼絆到,身形趔趄了下。
綠竹一驚:“公主!”
下瞬,她眼前有黑影急速閃過,綠竹轉頭看去,鬆了口氣:“陸侍衛,還好你扶住了公主。”
陸執沒有說話,隻抿了抿唇看著仍朝膳房方向走的薑斐,心中充斥著的……似乎是淺淡的怒火。
“綠竹,快走啊!”薑斐仍低低催促著。
“公主不若先回去休息。”陸執沉聲道。
“不要,”薑斐搖頭,而後揮開他的手,“不要你,我要綠竹扶我,綠竹帶我去膳房。”
陸執看著被揮開的手,心如被人緊攥了下又鬆開,有些澀。
他重新上前抓住她。
“你做什麼!”薑斐怒視著他。
陸執手微緊,良久垂眼不看她:“屬下為公主生火。”
……
書房內仍維持著楚墨離開時的樣子,書案上兵書倒扣在桌麵,燭火氤氳。
楚墨站在書案前,目光卻不覺朝一旁的軟榻看去,那裡空落落的,隻有一旁的矮桌上仍放著一盤冷卻的糕點。
房門被人輕輕扣響:“主人。”
楚墨飛快移開目光。
暗衛走了進來,神色有些複雜,好一會兒才道:“主人,屬下今日在宮中跟隨公主,確是發現了一些事。”
楚墨聲音平靜,反問:“何事?”
暗衛遲疑片刻:“公主說,這段時日之所以有所改變,是因為……”
“嗯?”楚墨凝眉。
到底是露出狐狸尾巴了?
“因為公主她知道寒花毒極有可能無解,所以想對您好些,才會如此反常,”暗衛硬著頭皮道,“而且,公主知道您今日去見了薑姑娘。”
楚墨一怔:“你說什麼?”
“公主說,她希望她走後,有人陪著您。”暗衛說完,便低下頭來。
楚墨仍僵立在原處。
這段時間的反常,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是了,坊間傳言長寧公主囂張跋扈,可是卻從未說她目不識丁,她長鞭耍的好,更能通讀不少話本,以往定是看過不少典籍醫書的。
她知道……寒花毒?
所以她才會問他,她的毒是不是很難解。
所以,她才會欲言又止地說:“如果以後我護不了你。”
所以,那日在書房門口,她小心翼翼地問他可不可以共用午膳,並道:“應該沒多少機會了”。
根本就不是他揣測的那般複雜。
她的心思簡單的可憐——隻是想對他好些而已。
她也根本不蠢。
薑斐……
另一邊。
薑斐坐在桌前看著麵前的醒酒湯。
係統突然道【楚墨好感度:0.】
薑斐挑了挑眉,之前在宮中,她便已察覺到暗衛的存在,如今楚墨好感度升上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門外一陣極輕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