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停了下來,呆呆看著他:“楚墨,你怎麼了?”
楚墨驀地反應過來,看著薑斐眼中的驚懼,神色逐漸陰沉。
她怕了?
然而下瞬,她卻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頰,小心擦去他臉上的血珠:“你受傷了?怎麼會受傷……”
血跡染在她的白衣上,很是刺眼。
楚墨滿眼複雜地望著她,喉嚨一緊。
遠處卻傳來一陣訓練有素的腳步聲。
楚墨神色陰鷙下來,轉頭看向那邊,正是去而複返的黑衣人,他伸手攬著薑斐便朝一旁破舊的草屋躲去。
草屋內很是昏暗,剛一推開便彌漫著灰塵,想來是廢棄已久的屋子。
黑暗裡,薑斐嫌棄地皺了皺眉,卻仍舊順著楚墨的力道蹲下躲藏起來。
楚墨的呼吸有些急促,他能感覺到後背的傷口在不斷的冒著血。
薑斐擔憂地看著他,不敢說話,眼神中泛著淚光。
楚墨轉頭迎上她的目光,不覺道:“我沒事。”
薑斐顯然是不相信的,死死咬著唇。
黑衣人的腳步越發接近,用不了太久便會找到這間草屋。
楚墨看著身旁的女人,那些黑衣人有備而來,他自己尚能逃脫,可若是帶著身邊的女人……
他萬不能被抓。
“老大,隻剩那邊的屋子了。”門外,黑衣人低聲道。
腳步聲朝這邊而來。
薑斐突然轉頭看著楚墨,輕聲道:“他們是找你的嗎?”
楚墨雙眸半眯,謹慎地看著她,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薑斐的手緊攥著,下刻猛地伸手將他推倒。
楚墨凝眉,眼中頃刻迸射出寒意。
然而薑斐卻飛快將手落在他的頸間,解開披風的係帶,將披風拽下,而後輕輕笑了出來:“楚墨,反正我也活不了太久了。”
下刻,她將披風披在身上,快步朝門口走去。
楚墨驚怔地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打開草屋們閃身消失在門口。
“在那裡!”黑衣人的聲音傳來,腳步聲追在她身後而去。
楚墨死死睜大眼,臉頰死白。
薑斐,護了他。
心口處,有什麼在一下一下收縮著,疼得發澀。
活不了太久,所以,替他跑了出去。
他若出去,尚有生機,而她出去,必死無疑。
楚墨猛地起身朝外走去。
不會武的薑斐根本走不了太遠,他追上去時,黑衣人已經將她團團圍住,手中的長劍直直朝她刺去。
“薑斐。”楚墨驀地高聲喚著她的名字,飛身而起,越過眾人,將她抱在懷中。
後背被長劍重重劃了一劍,一陣鑽心的痛傳來。
“楚墨!”薑斐擁著他,聲音沙啞。
楚墨仍擁著她,良久,以手刀在她後頸用力劈了一下,看著她暈倒在自己懷中,而後從袖口拿出號炮,朝天發射出去。
號炮響,則守衛出。
不過片刻,便已有人前來:“主人。”
楚墨看著懷中的女人,臉色死白,聲音如地獄修羅:“不留活口。”
……
薑斐再醒來,已是第二天下午了。
想到昨夜發生的一出出精彩的戲碼,她幾乎瞬間起榻便要朝門外走去。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此時楚墨的好感度是多少。
“公主,您醒了?”綠竹驚喜地望著她,“您昨日受了驚嚇,大夫說要您好生養身子……”
“駙馬呢?”薑斐打斷她,急切問道。
綠竹頓了頓:“駙馬昨夜受了傷,但大夫已經查看過了,並不是致命傷。”
“我要去見他。”薑斐說完便朝一旁的側院跑去。
門口,陸執看著女人飛快跑過的身影,手輕輕動了動。
薑斐到側院時,楚墨仍在昏睡著。
不過他頭頂的好感度已經到了40.
薑斐看著那40好感度,連帶著看楚墨都覺得越發順眼了。
雖然定然還比不過他對薑蓉蓉的感情,不過,距離產生美,他對薑蓉蓉不也是因為“得不到”的距離,而產生了看起來“比愛更深厚”的情誼?
隨侍的下人悄然出現在門口,手中拿著藥膏。
薑斐轉頭看去,順手將藥膏接了過來:“我來吧。”
下人鬆了一口氣,忙躬了躬身子轉身離開。
薑斐將藥膏打開,又看了眼仍在沉睡的楚墨,沉思片刻,緩緩伸手便要將他的中衣解開。
手腕卻被人抓住了。
薑斐輕怔,抬頭看著楚墨。
他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正安靜望著她。
“你醒了?”薑斐驚喜,“你身上的傷很嚴重,我幫你上藥吧。”
楚墨看著她的眼睛,沒有說話。
可昨夜之事,卻一遍遍在他腦海中憶起。
第一次,在京城召集自己的守衛,此舉勢必引起皇宮那邊的注意。
為了……薑斐?
不該是為了她。
“楚墨……”薑斐聲音小了些,輕輕掙了掙他的手。
楚墨回神,鬆開了手。
薑斐再次道:“你的傷在背上,我幫你上藥?”
楚墨沉默良久:“讓侍衛進來……”
“他們下手定然沒輕沒重,”薑斐看著他,“你昨夜護了我,我幫你吧。”
提及昨夜,楚墨的臉色微微沉了下,最終坐起身:“會嚇到你。”
“怎麼會!”薑斐忙上前,將他的中衣徐徐脫下。
卻在看見他後背時頓了頓。
他的後背,幾乎沒有完好的肌膚,鞭傷與刀劍傷橫亙著,還有不少看起來是燒傷的疤痕。
察覺到身後沒了動靜,楚墨垂眸,心中嘲諷一笑:“讓侍衛進來……”
聲音戛然而止。
薑斐伸手,輕輕撫摸著他後背上的一道道傷疤,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疼嗎?”
楚墨後背一僵。
可能當時是疼的吧,隻是後來,便忘了。
隻記得仇恨了。
一股溫軟輕輕覆上他的肩頭,楚墨輕顫了下。
薑斐安靜地落下一吻:“楚墨,我不怕,我隻是心疼。”
心疼。
楚墨喉嚨一緊,竟再說不出話來。
薑斐沾了些藥膏,替他上著藥,她的手很綿柔,小心翼翼地撫慰著傷口,似乎……沒那麼疼了。
不知多久,那綿軟消失,楚墨心中也空了空,有些悵然若失。
他猛地反應過來,抿了抿唇。
“你從昨夜便沒吃東西吧,”薑斐將藥膏放在一旁,替他將中衣穿好,“我給你做些滋補的膳食來。”
說完,人便要轉身離去。
楚墨喉嚨緊縮:“讓下人……”
“無礙,陸執生火,很快的。”薑斐回眸笑了下,人已消失在門口。
楚墨仍坐在床榻上,垂在身側的手緊攥著。
陸執生火嗎?
他徐徐起身,平靜地將外裳穿好,如未曾受過傷般,而後起身下榻。
……
膳房。
薑斐拿著湯匙,小心翼翼地舀著雞湯上浮著的油花,一下一下,分外認真。
陸執安靜地添了柴,看著眼前的女人。
“這樣應該差不多了吧……”薑斐未曾抬頭,依舊舀著油花,自言自語著。
陸執喉結上下滾動了下,緊縮的發澀。
他知,她是為了楚墨。
這段時日下廚也好、傷心也好、開心也罷,都是為了楚墨。
哪怕……楚墨根本不值得她這般。
“公主……”他低語,剛要說些什麼,薑斐卻突然舀了一勺雞湯湊近到他唇邊。
陸執一怔。
“快嘗嘗啊!”薑斐笑著催他,“看看好不好喝!”
陸執望著她臉上的笑,這段時日她總是這般,他反而不覺得奇怪了,垂頭湊上前去,將雞湯一飲而儘。
很香,很好喝。
卻喝得他心中發酸。
“怎麼樣?”薑斐滿眼期待地看著他。
陸執手緊攥著,幾不可察的點點頭:“嗯。”
“真的啊!”薑斐驚喜,“我也是第一次熬,沒想到如此成功。”
說著,她攪了攪瓷壇中的雞湯,而後盛到碗中,“對了,你方才想說什麼?”
陸執喉嚨一緊,如幡然醒悟般低下頭去:“沒什麼。”
薑斐眉梢細微地揚了揚,又夾了塊雞肉喂到他嘴邊:“你也嘗嘗這個!”
陸執定定看著她,而後啟齒就著她的手將雞肉吃了下去。
楚墨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這番場景——
薑斐一襲白衣,夾著雞肉,喂到比她高了一頭的少年的唇邊,唇角的笑乾淨美好。
而陸執則認真地凝望著她,臉頰微紅,眼中帶著自己未曾察覺到的寵溺。
“斐斐!”楚墨猛地開口,聲音有些失控。
薑斐轉頭看去,而後眉眼滿是歡喜:“楚墨!”
說著將竹箸扔在一旁便要朝他跑去,半途卻又想到什麼,這番回來將盛雞湯的碗抱起,端到他的麵前:“你看,我給你熬的雞湯!”
陸執怔怔望著女人的背影,目光有些茫然,也有些晦澀。
口中的雞肉仍殘留著餘香,可她卻已經跑向了彆人。
他也不過隻是替彆人試吃罷了。
楚墨看著薑斐:“剛剛……”
“是我啦,”薑斐笑,“我不知道味道如何,便讓陸執先嘗嘗。”
楚墨抬眸,目光飛快從陸執身上一掃而過,而後輕笑出來:“以後,不用麻煩旁人了,可以直接給我嘗……”說到此,他聲音停頓了下,眉心微皺。
薑斐驚喜:“真的嗎?”下瞬又想到什麼,“對了,你的傷還沒好,應該先回房休息……”
那二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陸執仍站在原地,心口像被人拿著薄刃劃了一刀,並不起眼,卻很疼。
疼的他呼吸有些艱澀。
……
當夜,書房。
楚墨站在窗前,看著外麵漆黑一片,神色沉沉。
薑斐為他做膳食的模樣;
薑斐說自己活不長的模樣;
薑斐為他許願的模樣;
薑斐代他直麵黑衣人的模樣;
薑斐……
都是她。
可不該如此。
她不過,是枚棋子而已。
“叩叩”兩聲敲門聲。
楚墨驀地回神。
暗衛閃身而入:“主人,那名遊醫找到了。”
楚墨背影一僵,飛快轉身:“這麼快?”
“那遊醫原本就揭了皇榜,屬下找到時,他正在京畿,說要入宮麵聖,明日便到公主府。”暗衛道。
楚墨薄唇緊抿,不知為何竟率先想到薑斐毒發時蒼白的臉,他猛地將她從腦海中揮去。
他做這一切,分明隻是為了蓉蓉。
“昨夜主人發射號炮、咱們的守衛出動一事,驚動了皇宮那邊,”暗衛接著道,“聽聞他們正在查那些人馬的來處。”
“那些黑衣人呢?”
“已經全部滅口。”
“嗯。”楚墨低低應了一聲,
他的勢力已經潛藏不得,應該行動了。
明日遊醫探完薑斐的身子,便能得到解寒花毒的法子。
勢力,解藥。
他都得到了。
那麼薑斐,也就成了一枚棄子。
可是……楚墨眉心緊皺,昨晚,那個女人穿著自己的披風跑出去時的背影,一遍遍的占據著他的思緒。
他從未見過如她一般癡傻的人。
他隻是在利用她而已!
門外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公主府的侍衛。
暗衛忙隱藏在一旁。
“駙馬爺,國師府來人送來了這瓶傷藥,說是聽聞您受傷,特意送來的。”侍衛恭敬道。
楚墨接過傷藥,侍衛退了下去。
隨傷藥一同送來的,還有一張字條,隻有寥寥幾字:
祝身體健康。
一看便是薑蓉蓉的字跡。
蓉蓉。
楚墨輕輕摩挲著傷藥的瓷瓶。
暗衛走了出來:“主人……可是擔心長寧公主?”
楚墨手一顫,瓷瓶從手中脫離掉落在地上,碎了。
暗衛忙跪在地上:“主人恕罪!”
楚墨未曾言語,隻是低頭看著地上的碎片。
良久,他閉了閉眼,又睜開。
對薑斐,即便有幾分夫妻情誼,可到底是比不過蓉蓉的,更遑論……還有萬千權勢、過往的恥辱、入質之恨!
而薑斐……
楚墨手緊攥著,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後背的傷很多,昨晚為護她而挨的那道,不足掛齒。
“明日遊醫來探病後,”楚墨道,“準備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