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恕罪。”暗衛已經處理完餘下的人,跪在地上請罪。
楚墨未曾言語,隻看向薑斐:“你方才……想保護我?”
薑斐臉色煞白:“你受傷了,先回府……”
“斐斐,”楚墨走到她麵前,“你可曾想起什麼?你沒有記錯,以前發生過的,你可還記得……”說到最後,他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薑斐愣愣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斐斐,再好好想想好不好?”楚墨的聲音近乎哀求,“糖人,糕點,珠釵,文燈……”
“今晚的一切。”
他本已絕望,哪怕隻是自己一人守著過去的回憶也好,可是如今,他卻看到了一點點的希望。
她下意識地保護了他。
薑斐死死咬著唇:“我,我不知……”話未說完,她身子猛地僵滯,一手揉著眉心,“王爺,楚墨……你究竟是誰……”
她呢喃著,後退半步,下刻臉色僵白,唇角溢出一道血線。
楚墨大驚,驚惶上前擁著她:“斐斐,不要想了,斐斐……”
他寧願她不記得了。
可懷中的女人卻依舊肢體僵冷,雙眼緊閉。
寒花毒!
楚墨手顫抖著抱起她,飛身朝公主府走去,身形倉皇。
一炷香後。
楚墨僵硬地站在一旁,看著太醫神色凝重地為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薑斐號脈,對後背的傷全然不在意。
良久,太醫起身:“長寧公主應是受到刺激,導致寒花毒隱有發作,所幸並未全然毒發,須得再多服用解憂草,隻是……”說到此,太醫遲疑了下,“我在長寧公主脈象中,還探到了其他多種毒藥所致的身虛體寒。”
楚墨驚怔,艱澀道:“多種毒藥?”
“是,”太醫躬身,“那些毒藥,依老夫所看,不像尋常的毒,反而與蠱有關。”
蠱。
楚墨愣住,幾乎立刻想到裴卿。
裴家世代皆下麒麟蠱,不得出城。
可暗衛曾調查過,薑斐和裴卿二人出城過一次,那一次,他無事發生。
是為了裴卿嗎?
她為了裴卿,甘願試毒?
“駙馬,”太醫本已走到門口,想到什麼又停了腳步歎了口氣,“以長寧公主如今的身子,恐怕再撐不了兩個月了。”
話落,他搖搖頭走了出去。
楚墨仍站在原地,腦海中不斷回蕩著那句“兩個月”。
窗外一聲細微聲響,暗衛的聲音傳來:“王爺?”
楚墨愣了愣,而後才茫然轉身走了出去。
暗衛見到他,俯身跪在地上:“王爺,那些人都處理乾淨了。”
楚墨依舊滿眼倉皇,如行屍走肉一般,隻“嗯”了一聲。
暗衛沒有離開,硬著頭皮又道:“王爺身上的傷,應該早做處理。”
楚墨沒有理會,隻道:“準備啟程回大魏。”
暗衛驚:“王爺的傷……”
“派人先行回去,告訴後院種蠱的散人,便說……他曾說的那件事,本王應了。”當初,他策馬一天一夜追回的那個散人。
暗衛俯首應“是”。
楚墨又道:“回程路上,多備點此處的糕點、糖人……”這裡有他和薑斐的回憶,離開這裡,他怕薑斐也許再也記不起那些過往了。
“王爺,”暗衛沉寂片刻,壯著膽子道,“王爺當真想讓長寧公主記起來過往嗎?”
楚墨愣住。
他真的想讓她記起來嗎?
她愛他的那些過往中,還伴隨著刻骨銘心的傷害。
城牆之上,他親口承認的利用、下毒、拋棄。
她寧願忘記一切都不敢記得的痛苦回憶,他真的敢讓她記起來嗎?
她會恨他的。
楚墨最終揮了揮手,暗衛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他走回臥房,看著床上臉色與發絲一片蒼白的女子。
當年,那個一襲紅衣在京城策馬揚鞭的長寧公主,卻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因為他。
都是因為他。
楚墨踉蹌著上前,伏靠在床邊,伸手一下一下攏著她的發。
自厭、悔恨、嫉妒、憐惜……
無數種情緒交織在心口,楚墨隻覺喉嚨一酸,翻湧上來陣陣血腥味。
他溫柔地將她抱起,用力的裹住她瘦削的身子,以體溫溫暖著她的肢體:“斐斐……”聲音嘶啞難聽。
即便她聽不見,卻還是一聲聲喚著。
最終,楚墨將臉埋入她的白發間,發出的聲音如求救的獸鳴:“斐斐。”
他究竟該怎麼辦?
他真的要被她徹底拋棄在過去的回憶裡了。
……
薑斐是在兩日後醒來的,醒來便得知,楚墨要回大魏了。
他曾入宮麵聖過一次,薑斐也不知他同皇帝說了什麼,皇帝同意他帶著她離開。
楚墨以極快的速度備好了最豪華的馬車和一眾高手。
知道他們要離開的人並不多,楚墨也有意隱瞞,隻有陸執曾找過他,說他死生會守在薑斐身邊。
陸執本以為以楚墨的性子定不會應下,他已做好與他決鬥一場的準備,沒想到楚墨點頭答應了下來。
而裴卿得知楚墨將要離開大魏的消息時,是在他們離開的當日午時。
彼時,他正在正廳用午膳。
薑蓉蓉來了,坐在他的對麵,看著他時滿眼的關心:“聽聞你這幾日一直沒去早朝,我很擔心你……”
可聽在裴卿耳中,卻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最終隻看見她的嘴一開一合。
裴卿低頭,看著桌上的飯菜。
膳房早已換掉了那些曾讓薑斐皺眉的菜色。
薑蓉蓉察覺到他的神色,低頭看去,而後雙眼微怔。
桌上沒有一樣她愛吃的菜了。
裴卿放下碗筷起身走了出去。
他不懂自己這是怎麼了。
如最初計劃的那般,薑蓉蓉回來,他趁機將在他引導下與薑蓉蓉一舉一動都分外相似的薑斐,易容成薑蓉蓉的模樣,用她,換回薑蓉蓉。
其實……根本無需那般麻煩。
薑蓉蓉身上的寒花毒解了,薑斐恢複記憶後選擇了楚墨。
一切都剛剛好。
他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後院。
裴卿走到涼亭裡,後院的桃樹、秋千,都消失了,一片荒蕪,再無生機。
薑蓉蓉似被驚到,久久說不出話來。
也是在這個時候,門外的侍衛跑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封書信,見到裴卿忙對他行了一禮:“大人。”
說完便要朝偏院李端的房中走去。
裴卿看著那侍衛,莫名其妙突然道:“那是何物?”
侍衛一驚,看了眼書信,遲疑地看了眼一旁的薑蓉蓉才道:“是長寧公主府的人送來的信,說是公主吩咐,在她離開大燕後將這封信交給李道人。”
裴卿手指輕顫了下,良久艱澀道:“……離開後?”
“是。”侍衛忙應。
裴卿看著那封書信。
是啊,皇帝親自賜婚薑斐和楚墨,她隨他離開也是應當的。
“咳……”裴卿突然悶咳一聲,胸口沉悶悶的墜疼。
他定定看著那封書信,不語。
侍衛拿著信的手一顫,忙小心翼翼地遞上前:“請大人先過目?”
裴卿攥了攥手,終接過書信,打開。
熟悉的字跡,並不算好看。
裴卿彎了彎唇,很快抿起。卻在看清信上的內容時臉色驟然蒼白。
信上,是服用一味烈毒後的身體反應及感受。
也是……薑斐曾為他試過的最後一味毒。
她始終記得和他之間發生的一切!
甚至即便離去,也不忘將這封信送來。
那麼她選擇楚墨……
“本公主將你想要的那個人還給你。”
“恭喜你,抱得美人歸。”
那日,她對他說的最後兩句話。
她選擇楚墨,是為了他。
裴卿抓著書信的手劇烈顫抖著,下瞬猛地起身朝門口而去,一襲白衣不複清潤,反添狼狽:“備馬!”
“阿卿!”薑蓉蓉看著他的背影,高呼一聲。
可那白影卻連停都沒停。
裴卿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要追上她。
一定要追上她。
當看見城門口徐徐而出的豪華馬車時,裴卿緊攥著韁繩的手微緊:“薑斐——”
嘶啞的聲音,引來周圍眾人的圍觀。
馬車裡,薑斐本靠著轎壁的身子一僵,手輕顫了下。
楚墨望著她,而後輕輕將她的手攥在掌心。
薑斐低著頭,沒有看他。
“斐斐!”裴卿的聲音越發近了,伴隨著淩亂的馬蹄聲。
薑斐睫毛輕顫了下。
楚墨生怕她會消失一般,抓著她的手越發用力了。
下刻,馬車外又傳來薑蓉蓉傷心的聲音:“阿卿,你不要這樣……”
薑斐的神色一僵,繼而自嘲一笑,再未作聲。
看著她為彆的男人這般死寂,楚墨幾乎立刻想到她曾為裴卿試毒一事。
他須得用儘全力,才能克製手指的顫抖、心中不斷湧起的嫉妒以及對裴卿的殺意。
“快馬加鞭。”楚墨命令著。
侍衛得令,用力揚了下韁繩,馬匹嘶鳴一聲,疾馳著駛出城去。
“斐斐……”裴卿駕馬追上前去,即便已經到城門口,速度絲毫未減。
“阿卿,不要前行了!”身後,薑蓉蓉在大聲道著。
裴卿如沒聽見般,用力抽了下韁繩。
體內的麒麟蠱在瘋狂躁動,不斷衝撞著骨肉,渾身劇痛。
薑蓉蓉僵在原地,看著裴卿瘋狂前行的背影。
當初,她隨楚墨離開時,他不過追到城門口,而今,他卻義無反顧的追出城……
“大人!”前方一聲惶恐的吼叫。
薑蓉蓉抬頭看去,裴卿身上的白衣幾乎被血染紅,整個人直直摔下下馬去,吐了一口血後,頹然仰倒在地上,
幾個國師府的侍衛將裴卿帶了回來。
薑蓉蓉此刻方才看到,裴卿依舊睜著眼,隻是他的眼中一片漆黑,再無神采。
而他的身上……
薑蓉蓉忍不住後退半步。
他的身上,蠱蟲依舊在瘋狂的湧動著,在他的身上鑽出一個個的肉包、血包,肢體近乎畸形……
終是李端趕了過來,忙給裴卿喂下一枚解藥。
麒麟蠱逐漸安穩。
裴卿被人送上了馬車,臨上馬車前,他隻有雙眼能微動。
他厭惡被人圍觀,而今竟也不覺得怎樣了。
隻是……那個唯一一個不會怕他的薑斐,離開了。
另一邊。
薑斐坐在馬車裡,係統的聲音傳來。
裴卿好感度:99.
作者有話要說:大概明天這個世界就結束啦~
【本世界番外酌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