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沈放辦完了住院手續,便朝手術室的方向走去。
手術室外,一個穿著碎發長裙的女孩站在走廊裡,頭發微黃,眉眼清秀,唇緊抿著有些倔強,眼裡泛著淚光。
沈放腳步微頓。
他到達阮糖家時,阮糖正吃力地背著阮父朝外走,看見他時,眼圈倏地便紅了,六神無主地呢喃著“幫幫我,救救爸爸。”
將阮父送到這家私人醫院,叫來了和沈家交好的醫生主刀手術,又辦理了所有的手續,一氣嗬成。
應該……沒有他的事情了吧。
沈放抿了抿唇,不覺看了眼時間,已經快下午一點了。
聽見這邊的腳步聲,阮糖也朝他看了過來,眼眶依舊通紅,臉上仍有幾滴淚,神情帶著心有餘悸的驚駭,人依舊有些六神無主。
沈放走上前去,將手中的單據交給她:“手續我已經辦好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伯父會沒事的。”
阮糖低頭看著他手裡的單據,睫毛輕輕顫抖了下。
她一直以為沈放是個紈絝子弟,不良少年,可是今天才發現,原來他也有柔軟細心的一麵。
她知道宋硯在打工,宋硯從小父母雙亡,是奶奶將他撫養長大,他家庭不好,他的一切都是自己拚儘十二分的努力掙來的,可是這個時候,她真的需要一個人陪在身邊。
沈放見她不語,默了默又道:“手術後,如果有人問起來,你可以報我的名……”
他的話戛然而止。
阮糖猛地抱住了他,聲音哽咽:“謝謝你,沈放。”
沈放身軀一僵。
“謝謝你,願意趕來幫助我,沒有你的話,我一個人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阮糖邊說著,聲音越發的低啞,帶著滿滿的哭腔。
沈放僵立在原處,一動沒動。
這是阮糖第一次主動抱他、接近他,他心中該是緊張的,可是卻沒有意料之中的喜悅。
甚至……他竟然想到了薑斐今天中午坐在機車後,摟著他腰身的感覺,酥酥麻麻的,溫軟馨香。
可是,不應該啊!
最起碼,不該是薑斐!
“沈放?”阮糖低若蚊蠅的聲音傳來,小心地看著他有些低沉的臉色,“你怎麼了?”
沈放猛地回神,搖搖頭,勉強擠出一抹笑:“沒事……”
說著,他再次看了眼時間。
察覺到他的動作,阮糖眼中一慌,咬了咬唇,終鼓足勇氣道:“你,你可以在這裡陪著我嗎?”
沈放一愣。
阮糖低著頭,睫毛顫抖著,聲音裡滿是不安:“隻是一下午就好,我不想一個人。我自己一個人待在這裡,很怕爸爸萬一出什麼事,沈放,好不好?”
沈放看著眼前女孩蒼白的臉色,良久點點頭:“好。”
阮糖眼裡仍帶著淚水,笑了起來:“謝謝你,沈放。”
就現在,她真的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
沈放垂頭看著她,意識恍惚了一下,轉念又想到,薑斐那麼喜歡他,肯定會理解他的,回去後隻要好好解釋一下,應該就會沒事了。
而一旁的樓梯口。
渾身濕透的宋硯看著走廊裡擁抱著的男孩和女孩,看了一會兒後微微垂眸,神色始終平靜,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阮父的手術結束時,天已經暗了。
沈放離開醫院時,也已經將近晚上八點。
天依舊陰沉沉的,看不見半顆星星,風吹在人身上,帶著一股寒意。
距離午餐時已經過去了七個小時,薑斐肯定早就回家了。
沈放這樣想著,可二十分鐘後,機車還是莫名其妙地停在了餐廳門口。
餐廳內仍安靜亮著燈光,一些穿著優雅的男女正用著晚餐。
可薑斐已經離開了。
聽見服務員這樣對他說時,沈放不覺皺了皺眉,一整天沒吃飯的胃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好像……自從薑斐在公寓留下後,他就很少再暴飲暴食了,就連酒都喝得少了。
可越想,心裡卻又越惱怒,明明知道她離開很正常,她怎麼可能會在這裡等七個小時?
可是,卻還是覺得一股說不上來的低落。
沈放有些遷怒地擰緊了把套,機車的嗡鳴聲在夜色裡響起,他直接返回公寓。
將機車停在停車場,沈放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
下秒,腳步卻在看見抱著膝蓋安靜坐在那兒的身影時頓住。
一盞昏黃的燈下,薑斐仍穿著白天的長裙,雙手抱膝,頭輕埋在膝間,長發從肩膀滑落到兩旁,像是沉睡過去似的,一動不動。
可偶爾穿堂風過,她會不由自主地縮一縮身子。
沈放張了張嘴,隻覺得喉嚨一陣酸澀,呼吸也變得艱難,心臟一下下跳動著,跳動的他的耳膜都與之共鳴,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薑斐?”
聽見聲音,薑斐身形一僵,而後緩緩抬起頭來,微白的臉色在燈光下帶著嬌弱,神色起初是茫然,在看清是他後抿了抿唇,站起身來。
“你回來了。”薑斐笑了笑,聲音低啞。
沈放喉結上下滾動了下,卻不知該回應什麼,隻啞聲道:“怎麼不進去?”
他記得他給過她備用鑰匙。
薑斐微微低頭,聲音如呢喃:“因為今天要出去用餐,我沒有拿備用鑰匙……你答應我會回來,我擔心你出了什麼事,才會這麼晚都沒回來……”
說到這裡,她安靜了幾秒鐘:“幸好,你沒出事。”
說著,薑斐歪頭笑了下,轉身繞過他離開了。
“薑斐!”沈放猛地出聲。
薑斐背影一頓,最終匆匆消失在公寓門口處。
沈放怔怔凝望著她的背影,心裡有震驚,有茫然,有酸澀,又夾雜著……竊喜。
轉過身去,沈放剛要開門,餘光望見一旁的地上放著一個潮濕的紙袋,他頓了頓,俯身將紙袋提起,裡麵放著的,是已經涼透的飯菜。
沈放走進房中,開燈,依舊是暖色調的燈光。
他將飯菜放在桌上,安靜看著,良久,一口一口地吃著。
她生氣了吧?等了這麼久,自然會生氣的。
明天等她來了,和她解釋一下吧。
她肯定不會生他的氣太久的。
隻是沈放沒想到,第二天他罕有的七點半醒來,坐在沙發上等著開門聲響起,一直等到九點、十點,門口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空蕩蕩的公寓裡,隻有他一人。
直到十一點,他的胃開始折騰起來,沈放心裡一陣惱怒,她既然還在生氣就繼續生好了,大不了他就是恢複以前的生活而已。
午餐、晚餐叫了餐廳的外賣,晚上七點,沈放坐在窗前,看著不遠處的湖麵不少老人孩子散著步。
昨天,他也是其中一員呢。
今天……
想到這裡,沈放臉色一沉,“啪”的一聲拉上窗簾。
心裡想著恢複以前的生活,可一大早,他還是準時醒了過來,陳冰來了電話,問他是否要出去打一局台球,沈放沒有說話,隻是目不轉睛地死死盯著時鐘不語。
陳冰最終掛了電話,掛斷前開玩笑道:怎麼你現在活像個居家好男孩?
沈放臉色一沉,差點將手機扔了。
不隻是這兩天,甚至接下來第三天,第四天……
薑斐再也沒有出現過,一通電話也沒有。
沈放越發的煩躁,就算真的生氣,她這場氣生的也太久了?
再說,自己都打算向她解釋了……
第六天,沈放正窩在床上,眉頭緊皺,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幾乎瞬間接起。
聽筒裡響起的是阮糖的聲音:“沈放,爸爸的事情謝謝你,之前一直在忙,今天才騰出時間……”
沈放沒有應聲,阮糖的聲音也越來越遠,以往收到阮糖的電話,心中會非常高興,可為什麼現在卻是……低落?
通話最終斷了,沈放摩挲著手機。
隻是問問而已,問一下。
畢竟……兩家還算不錯,絕沒有彆的想法。
聽筒裡傳來一聲聲鈴聲,沈放的呼吸也不覺放緩。
響了五六聲後,接通了。
沈放抓著手機的手一緊:“薑……”
“小放?”不是薑斐。
沈放神色微凝:“伯母。”
“找薑薑嗎?”文娟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薑斐,“幾天前薑薑淋了雨之後一直在發低燒,這幾天在家裡休息……”
她發燒了?
沈放擰了擰眉,突然想到那天晚上她身上的裙子似乎濕了,她卻等了他七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