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斐接到宋硯的電話,沒有絲毫詫異。
錢與情,足以讓一個高傲的人不知所措。
因此,她隻是在問了老人的身體狀況後,讓宋硯將老人接回家中。
等薑斐到達宋硯家時,正值半夜兩點。
房門沒有關。
宋硯正坐在簡陋的沙發上,一貫矜貴高傲的頭垂了下來,怔怔盯著地麵,臉色泛白,形容頹然。
聽見腳步聲,宋硯飛快抬頭,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奶奶呢?”薑斐開門見山。
宋硯看了眼主臥的方向。
薑斐點點頭朝主臥走去,邊走邊道:“我這是獨門秘方,不準打擾我。”
說完直接關了主臥房門。
宋硯直直盯著緊閉的房門,手緊攥著,指尖冰涼。
奶奶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即便他一直都知道,她並不是他的親奶奶。
他對母親的記憶並不深,隻記得在醫院裡,奶奶牽著他的手對他說,以後他就跟著她了。
如今,醫生也束手無策,他隻能選擇相信薑斐。
他沒有辦法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宋硯盯著一旁的時鐘,不知多久,主臥的房門終於打開。
宋硯幾乎立刻朝主臥走去:“奶奶怎麼樣……”
“睡了,彆打擾老人了。”薑斐打斷了他,順勢攔在門口,“眼睛應該沒有大礙,不過我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
“百病皆除”技能自然也能解決眼疾,根本不需要再觀察。
她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宋硯朝主臥看了一眼,老人的臉色比起之前半昏迷半清醒的時候好看了許多,因痛楚而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了,正安靜睡著。
他看了眼薑斐:“你怎麼……”
“我不喜歡彆人問的太清楚,”薑斐慢悠悠道,而後走到他麵前,“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宋同學,你說,你答應我了?”
宋硯神色一緊,停頓好一會兒:“……隻要你能救奶奶。”
“那就是答應我了,”薑斐低笑一聲,她的視線剛好能看見他的喉結,以及緊繃的下頜,“以後,不準對我說‘不’。”
她說話時的溫熱氣息,噴灑到近在咫尺的宋硯的喉結上。
宋硯喉結上下滾動了下,朝後退了退。
“不準退。”薑斐突然作聲。
宋硯身軀一凝,垂在身側的手屈辱地緊攥著,卻還是停了腳步:“我有兩個要求。”
“你說。”
“第一個,”宋硯喉嚨一緊,艱澀道,“這件事,除了你我,不準第三個人知道。”
薑斐認真地想了想,點點頭:“好啊。”
宋硯低頭凝視著她,目光無力又不甘:“第二個要求,在我有能力償還你後,我們的關係自動解除。”
薑斐笑了下,依舊點頭答應:“說完了?”
“……嗯。”
“那好,”薑斐抬頭,在狹窄的客廳,看著眼前對著她低頭的男孩,“半夜被你叫起來,我餓了。”
宋硯一愣:“什麼?”
“你去給我下碗雞蛋麵吧。”薑斐轉身坐在沙發上,悠然看著他。
宋硯盯了她良久,最終轉頭走進廚房,開灶的聲音響起,不多時,他便端出一碗冒著熱氣的湯麵,麵上還臥著一顆荷包蛋。
薑斐順手拿過筷子,將荷包蛋夾到一旁的小碗中,推到宋硯麵前:“我不喜歡吃雞蛋。”
宋硯眉頭微皺。
她親自說的要吃雞蛋麵,卻不吃雞蛋。
“要不就扔了。”薑斐看了他一眼。
宋硯抿了抿唇,又拿來一雙筷子安靜地吃著荷包蛋。
他沒有浪費的資本。
泛著熱氣的荷包蛋下肚,空蕩冰涼的胃有些痙攣,此刻宋硯才驚覺自己從傍晚便一直沒有吃任何東西。
吃完“夜宵”,薑斐站起身,又指了指沙發,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樣:“你睡在沙發吧。”
宋硯微微凝眉,看了眼狹窄的沙發,又看向她:“什麼意思?”
薑斐則掃了眼他的次臥,沉思了兩秒鐘:“一起睡也行。”
宋硯目光一沉,似乎才明白過來她要睡在他的次臥:“……不知羞恥。”
說完便要起身。
薑斐卻突然朝他靠近了些,宋硯將要起身的動作一頓,又重新坐了回去。
薑斐俯身望著他的眉眼:“我如果真的不知羞恥,你現在應該已經在你房間裡了,”想了想,她又補充道,“我也在。”
宋硯一怔,一股淡淡的幽香鑽入他的鼻下,他沒和女生這麼近距離接觸過,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生都帶著這股誘人的香。
她的眼尾上揚,並不是乖巧的長相,反而……有些嬌媚,又危險,似乎在明目張膽地提醒人:不要靠太近。
“嗯?”薑斐見他不語,越發朝他靠近了些。
宋硯飛快反應過來她剛剛那番話的意思,神情惱怒,臉色青紅一片,繞過她站起身走進次臥,沉默著拿出自己的枕頭和被子。
薑斐笑開,再沒繼續逗他,起身去了次臥。
宋硯的房間很整潔,被褥上也帶著淡淡的陽光的味道,床頭上放著幾本經濟學書籍,薑斐隨意翻了幾頁,便興致缺缺地放了回去。
看來,宋硯這樣的人,還真是天生的豪門子弟,哪怕如今落到貧民窟裡,也陰差陽錯地喜歡這種對未來有所幫助的東西。
忙了小半夜,薑斐再沒多想,不多時便睡了去。
而此時,客廳。
宋硯身高修長,蜷在狹窄的沙發上,怔怔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即便已經一整天沒休息,依舊睡不著。
才短短幾天,他的命運似乎就發生了轉變。
那些一個個將他拒之門外的工作、奶奶的病情、和薑斐之間這個夾雜著恥辱與憤恨的約定,發生的太過突然。
也讓他知道了,如今的他有多無力與無能。
在意的人,他沒辦法給她陪伴;
親人,他沒辦法保護;
就連養活自己的工作,都不能穩穩地抓在手裡。
他知道薑斐的意思,她這樣做,無非就是希望他遠離阮糖。
薑斐喜歡沈放,為了沈放,連接近彆人這樣的事都能做出來。
至於阮糖……
宋硯眉眼微垂,因為知道自己不配,所以從沒接受過她的任何示好。
如今看來,這是正確的。
他隻有更努力地往上爬,然後,徹底割斷和薑斐的關係!
宋硯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隻是再醒來時,窗外的天已經亮了。
有人在輕輕戳著他的臉頰,一股危險的淡香將他縈繞在其中。
宋硯猛地睜眼,一眼便看見薑斐彎著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手仍放在他的臉上。
他飛快坐起身,避開了她的碰觸。
薑斐笑了笑,直起身子:“奶奶醒了,正叫你呢。”
宋硯一愣,繼而朝主臥走去。
奶奶果然醒了,正靠著枕頭半坐著,眼睛不像之前一樣毫無焦距,反而有了些光亮。
“奶奶,你能看見我了?”宋硯啞聲道,一貫漠然的眼中滿是驚喜。
老人看著他笑了起來:“小硯。”
宋硯怔住,喉嚨酸澀了下,再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薑斐真能治好奶奶的眼疾。
門外,薑斐看著宋硯的好感度挑了挑眉。
宋硯好感度:15.
主臥裡老人又想到什麼:“斐斐呢?剛剛是斐斐一直在照顧我,你彆忘了替我感謝人家……”
宋硯停頓片刻,轉頭看著正懶懶站在客廳的薑斐,沉默了下才不自在道:“謝謝。”
薑斐走進主臥,臉上的表情變得乖巧:“不客氣,宋同學,”說著,她看了眼老人,“奶奶的眼睛雖然能看清東西了,但需要每天都檢查一遍,不如就定在每天放學後吧,怎麼樣?”
宋硯微微凝眉。
他總覺得薑斐看著自己的目光說出這番話,不像是為了檢查奶奶的眼睛,而是……因為他。
可轉眼間,她的眼神已經變得格外認真。
宋硯道:“好。”
薑斐笑了笑,看了眼時間:“已經八點了,宋同學,該去學校了。”
宋硯遲疑地看了眼奶奶。
老人忙道:“快去吧,我覺得自己比以前還精神呢。”
宋硯點點頭:“那奶奶,你好好休息。”
直到和薑斐一同樓道,宋硯將單車推了出來,看了眼空蕩蕩的門口,微微凝眉:“你沒讓司機來接?”
薑斐無辜地睜大眼睛:“你不帶我?”
今早她已經給文姨去了電話,隻說提前出門了。
宋硯手微緊,看了她一眼,再沒多說什麼。
他不能對她說“不”。
薑斐笑開,側身坐在後座,順手攬著他的腰。
宋硯身軀一僵,直覺的想要避開她的手。
“哦,對了,”薑斐突然想到什麼,腦袋從他的身後探了出來,“宋同學,關於你不喜歡我碰你這一點……”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以後你克服一下。”
宋硯抓著單車的手一緊,車晃了下。
與此同時,他頭頂的好感度減了5.
宋硯好感度:10.
薑斐:“……”
一個個的,都這麼小氣。
……
宋硯和薑斐二人今早一同來上學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校園。
一個貧民窟的高嶺之花,一個美貌的千金大小姐,怎麼聽都像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二人,如今卻詭異的一同出入。
“聽說了嗎?今早宋硯騎著單車帶著薑斐來上學。”
“據說有人看到兩人是從宋硯家的那條路上過來的,薑斐一早就去了宋硯家?”
“說不定兩人同居了……”
“不知道下個月的迎新舞會薑斐還會不會和沈放跳,以前她不都是早早便邀請沈放嗎?”
“……”
沈放剛走進教室,就聽見周圍人竊竊私語。
看見他進來,那些人交換了眼神,紛紛噤了聲。
沈放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朝左手邊的座位看了一眼,依舊空蕩蕩的。
他忍不住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胃,假期過後,他的生活似乎也恢複到之前極不規律的時候,再也沒有人盯著他用早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