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斐揚了揚眉,看向宋硯。
她至今仍記得以前他聽見《囚徒》時的過激反應，倒沒想到，他會在此時點了這首曲子。
來晚宴的都是名流人士,不少人都朝這邊看來。
宋家老爺子也不解地看著自己的孫子，平日裡冷淡克製,什麼時候這麼……主動？
便是一旁的薑父和文姨都詫異地對視一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隻有宋硯，他的手仍固執地伸在薑斐麵前，一動不動。
薑斐看著他的手,冷白的膚色,手指修長,以前在課堂時,她閒著無聊就會把他的手抓過來隨意把玩。
如今,還是這麼好看。
她思考片刻,宋硯是東道主，邀她跳一支舞於情於理都沒有回絕的必要，更何況,這支心甘情願的《囚徒》這麼動聽。
薑斐伸手就要將手放在宋硯的掌心。
“薑斐！”沈放突然作聲，伸手抓著她的手腕，尾音有些驚惶。
薑斐轉頭看向他。
沈放回望著她，臉色蒼白,眼中疲憊更甚。
可他沒有開口讓她拒絕的身份，以前是他想要隱瞞二人的關係，否認她是他的未婚妻。如今卻報複在了自己頭上。
——她不願公開二人之間僅有的關係。
最終,沈放看著她：“你還是……”他的未婚妻吧。
莫名其妙的話，薑斐卻聽懂了，輕笑著點頭：“是。”沒有遲疑。
沈放凝滯片刻,緩緩鬆開手。
她還是他的。
這是誰也無可改變的事實。
現在的一切，不過是為自己以往的錯誤恕罪而已。
可終究不願看她和彆人共舞，他轉身離開。
薑斐將手放在宋硯掌心，禮貌一笑：“宋同學。”
宋硯看著她唇角的笑，心裡一澀，抓著她朝舞池走去。
一場小鬨劇消失於無形。
舞池裡，宋硯一手抓著薑斐的手，一手輕攬著她的腰肢，看著眼前的女孩，嗅著熟悉的、總是鑽到他夢裡的香氣，身軀越發僵硬，意識都被這股幽香熏染的朦朧。
第一次跳舞，是在他的臥室裡，最後演變成了他被她壓在床上，一遍遍練習親吻。
第二次，在學校宴廳，她逼著他吻了她。
都比此時親密。
宋硯攬著薑斐的手不覺一緊。
薑斐微微凝眉，有禮地避了避他的手：“宋同學？”依舊是溫和又疏離的語氣，就像……她真的隻是答應他的邀約，一對不怎麼熟悉的男女因為客套而跳的一支舞，隻等著跳完便一拍兩散。
宋硯抓著她的手越發用力：“……為什麼？”
薑斐滿眼困惑：“嗯？”
她還在裝！
宋硯緊盯著她：“為什麼沒再去學校？”甚至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如今還若無其事地出現在他麵前。
薑斐無辜地眨眨眼：“不想去，在家裡學也是一樣的。”
“那手機呢？”宋硯猛地開口。
薑斐抬頭看向他：“宋同學給我打電話了？”
“……”宋硯喉嚨一緊，抿了抿唇沒有應聲。
薑斐卻垂頭低笑一聲，聲音很輕，像極了她以往調侃的笑，表情卻依舊一片疏離禮貌：“宋同學，你一向冷靜，今天怎麼莽撞了？”
“不是不想被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你這麼一邀請，你猜會不會有人懷疑？”
宋硯睫毛微垂，看著她唇角的弧度，和眼裡明晃晃的調笑。
他有些記不清，上一次看見這樣的她是什麼時候了。
“不過，”薑斐隨著音樂旋轉一周，重新回到他的手臂間，“如今你是宋家大少爺，應該沒人敢明晃晃地說你閒話，而且……”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猜你邀請我，是想談談‘償還’這件事？”
宋硯抓著她的手一緊。
明明就是來和她說“償還”這件事的，可從她口中問出來，卻讓人……想逃。
薑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她笑了笑：“以你現在的身份，欠我的錢，應該能輕而易舉地償還吧。”
宋硯的唇動了動，他很想問她，還完之後呢？
橋歸橋路歸路了？
可問不出口。
“喂，宋同學，你該不會不想還了吧？”薑斐看著他的神色，語氣故作詫異，“還是，對你我的關係上癮了？”
“薑斐！”宋硯喉結滾了滾，最終隻從唇齒擠出她的名字，半是惱怒，半是慌亂。
鋼琴曲微揚，二人不知何時到了舞池的角落。
薑斐再次踏了個舞步，卻無視了宋硯伸過來的手，直接湊到他懷中。
宋硯呼吸凝滯了兩秒鐘。
周圍人沒注意到二人間突然曖昧的氣氛，薑斐的聲音也逐漸放輕，氣聲道：“上癮又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
“現在，吻我，我們的關係就恢複以前，怎麼樣？”
宋硯落在她腰肢的手一頓，心臟劇烈跳動了下，下秒如被燙到一樣，飛快鬆開了她，眼中帶著被羞辱的憤恨和控訴：“你怎麼還是這麼……”
話說了一半卻停了。
薑斐撤離開自己的身子，“好心”接著他的話道：“……這麼不知羞恥？”
宋硯抿唇，沒有說話。
薑斐卻笑了一聲：“你是今天才認識我嗎？我就是喜歡玩人啊。總比那些享受我提供的好處，答應當我的玩物，卻又食言跑去給彆人過生日的人強。”
“你……”宋硯神色一惱，抿著唇看著她，良久道，“欠你的錢，我會還你，但……”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宴廳大門再次被人打開，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穿著白色上衣黑褲子的少年站在門口，臉色蒼白，細碎的劉海擋住了些許眉眼，人如受驚的花鹿，在人群中尋找著。
最終，將目光定在了角落的薑斐身上，而後緩步朝那邊走去，腿一瘸一拐，姿態格外惹人憐愛。
薑斐不用回頭，隻聽係統報備都知道，是江措那個小變態。
可當回過頭去時，還是微微詫異了下。
小變態沒用輪椅，正自己一步步地朝她走來。
“姐姐。”江措無視周圍人的注目，站定在薑斐身旁，無辜地看著她。
“小措？”薑斐擰了擰眉道：“不是說不來？”
“嗯，”江措垂頭，睫毛忽閃了下，“我一個人在家，怕黑。”
信你，才怪。
薑斐冷笑一聲，麵上卻依舊一臉關懷：“你的腿……”
話音剛落，江措的身形抖了抖，險些跌倒，薑斐忙伸出一手，扶住他的手臂。
江措看了眼她，又看向一旁的宋硯，勉強一笑：“我沒事。”
我見猶憐。
薑斐心中隻有這幾個大字。
“怎麼會沒事，”她輕斥，“醫生都說了，你應該好好休息……”
說著，她便要將另一隻手從宋硯手裡抽出來。
宋硯抓著她的手一緊，沒有鬆開。
薑斐不解地看向他：“宋同學，麻煩放手。”
宋硯喉嚨一澀，看了眼薑斐，又看向江措，隻一眼，他就可以肯定，這個少年絕不像表麵這麼單純無害，甚至……他看著薑斐的眼神，混亂而占有欲十足。
讓人不適。
薑斐卻徹底沒了耐心，今晚被人圍觀兩次，夠了。
微微用力，她已經掙開宋硯的手，扶著江措朝門口走去。
宋硯仍站在舞池的角落，看著她和彆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荒蕪。
甚至……莫名想到她剛剛說的“吻她，二人就可以回到以前的關係”，還有麵無表情說“他為彆的女生過生日”的樣子。
是不是，她對他，是有幾分情誼的？
另一邊。
薑斐扶著江措坐在回家的車上，給薑父打了通電話，隻說提前離開了。
回到彆墅，薑斐拿了醫藥箱坐在沙發上，江措臉色煞白，乖巧地坐在薑斐身邊，想了想，他頭微微一歪，靠在她的肩頭，就像……那張照片裡，那個叫沈放的人做的一樣。
薑斐側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絕，隻是伸手碰了碰他的膝蓋。
江措的腿抖了下。
“疼？”薑斐睨了他一眼。
江措輕輕蹭了蹭她的肩頭：“很疼。”
薑斐手上抹了藥膏，重重揉著他的膝蓋：“那你還去宴廳？”
江措身軀微緊，卻低笑一聲：“找你啊。”
薑斐看著他，手上的力道逐漸輕了下來，一下一下輕柔地拂過淤青的地方。
江措看著她認真的動作，她依舊穿著那件紅色禮服，微卷的發披在肩側，微微搖晃著，在暖色調的燈光下，顯出彆樣的風情。
江措好感度：82.
薑斐垂頭，眉梢微揚。
時間不早了，薑斐又忙了一整天，上完藥後，便靠在沙發上，意識有些迷糊。
江措看著她睡意朦朧的模樣：“姐姐？”
“……”薑斐沒有應聲。
江措也安靜下來，許久後，伸手溫柔地蹭著她的臉頰，呢喃問道：“姐姐，你喜歡的，究竟是誰呢？”
這麼多情，讓人苦惱。
他該變成什麼樣的，都不知道。
……
薑父和文娟回家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
本以為兩個孩子已經去休息了，沒想到剛一打開客廳大門，便看見江措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形容乖巧，顯然在等著他們。
“小措？”文娟上前，不解道。
江措轉頭看向她，輕輕笑了笑：“我想拜托薑伯父一件事。”
薑父看向他。
“之前薑伯父提到過，想讓我轉學，”江措徐徐笑開，“我想轉學。”
……
新學年，宋硯身份一事在學校一傳十十傳百。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宋硯是頂級豪門宋家流浪在外的獨生子，如今被接回宋家了，高嶺之花原來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阮糖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愣了很久，坐在教室裡，不斷朝角落裡的宋硯看去。
他明明還是穿著簡單的白襯衣黑褲子，可冥冥之中，她卻覺得自己和他的差距突然變得很大，大到……自己可能再也跨越不過去了。
而角落的宋硯一直神色漠然地坐在那裡。
他原本可以不必再回學校的。
即便沒有宋家，他原本的人生規劃，也不用再回來。
可他還是來了。
安靜地坐在角落的位子——和以前一樣。
偶爾抬頭看一眼門口，便繼續低下頭去。
周圍有人在小聲議論著。
“聽說低年級有人轉學來，長得很好看。”
“能有多好看？比校花好看？”
“那得和校草比。”
“男生？”
“……”
宋硯的神情依舊平靜。
直到門口有人低呼：“是不是他？”
而後，是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來：“我回去了，姐姐。”
宋硯皺了皺眉，下秒想到什麼，猛地抬頭看去。
果然，薑斐正緩緩走了進來，唇角微微彎著，眉眼明媚，站在那裡，便使得周圍黯然失色。
宋硯的手緊攥成拳，不覺看了眼身旁空蕩的座位。
自從她轉來這個班後，她一直坐在他的身邊，從未坐過其他座位。
他甚至已經想好，將欠她的錢償還清楚後，沒有必要“兩清”，他們曾經做過那麼多親密的事，全校都看在眼中，也許他們可以和平相處，以……朋友的身份，如果順利，以後……
可是，薑斐不過隨意掃了一眼他的方向，在他的心剛剛提起時，她便已經輕描淡寫地略過他，朝另一側走去。
宋硯身軀僵滯，還沒升起的緊張，便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從腳底冒出陣陣寒意。
他看著薑斐走到與他遙遙相對的空位坐了下來，神色從容地和身邊的人打著招呼。
看著她……再沒看他一眼。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宋硯和薑斐的關係，更知道他們在學校宴廳的舞會上接吻一事，如今看薑斐竟然對宋硯視若無睹，不由紛紛看一眼薑斐，又看向宋硯。
這是......分手了吧？
可兩位主人公對周圍人的風言風語半點不在意。
薑斐依舊笑著翻出一本厚重的書籍，隨意看著。
宋硯則緊盯著她，盯到最後，心臟翻湧著陣陣酸澀和……憤怒。
她果然，隻是……當他是玩物而已。
那他也根本沒必要再向她示好！
可午餐時間，即便宋老爺子說可以隨時去學校餐廳用餐，他依舊去了以往常去的假山。
隻是沒等宋硯走進，已經聽見了那邊傳來的陣陣笑聲。
“阿姨的手藝越來越棒了，”是前幾天舞會上，少年的聲音，“姐姐，你嘗嘗這個。”
“你自己也吃啊，”薑斐輕笑了下，“小措，新環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