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薑斐和辛豈在遊方客棧長住了下來。
二人對魔修一事均都沒有再提及。
每日清晨,薑斐都會為辛豈去收集晨露,白日便去采些靈草、靈果,時日一長,倒是和周圍的人家熟絡了起來。
辛豈便待在客棧好生修煉。
這日,薑斐將晨露收集完後,走出客棧采靈草靈果,辛豈緩緩睜眼,看著桌上的竹筒,指尖徐徐泛著紅光,伸手將竹筒隔空抓了過來。
他的法力已恢複了一點。
晨露是天地之精華,清冽甘甜。
他知道是薑斐一滴一滴地收集來的,因前往無念山偷丹藥一事,她的靈力受損,收集露水時不能用法術,隻能用凡人的笨法子。
本以為她堅持一兩日便算了,未曾想……她竟一直堅持了十餘日。
日頭升起又落下。
辛豈徐徐吐出一口氣,睜開眼,此刻才察覺到,薑斐竟沒在房中。
辛豈凝眉,看了眼窗外天色已入夜,以往這個時候她早已回來了,今日為何……
她回與不回與他何乾?
辛豈迫自己收回視線,可下瞬卻又忍不住看向門口,他既是需要她心甘情願受鎖情咒,“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
思及此,辛豈下榻走出房去。
店小二正在樓下閒來無事地擦著桌子,看見辛豈忙陪笑道:“客官,您出來了。”
辛豈掃了眼門外的街道,未曾言語。
店小二見狀,又道:“薑姑娘正在李大娘那兒呢。”
李大娘?
辛豈皺眉,他從不知,薑斐一個仙修,作甚和這些凡人離的這般近,染得身上一股人界的汙濁味兒,他起身便要走出客棧。
身後傳來竊竊私語聲:“這位是?”
“薑姑娘的郎君,”店小二更小聲,“薑姑娘對她郎君可好了……”
辛豈腳步微頓。
郎君嗎?
可心中似乎……並無反感。
隻是,當走出客棧,去到隔壁時,辛豈再次停下腳步,看著不遠處和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說笑的薑斐。
這一次,心中很是反感。
他竟不知,她還如此受人歡迎呢。
“薑姑娘往後再去采藥,定要小心。”那男子彬彬有禮道。
薑斐也笑:“今日多虧了李公子,否則後果定不堪設想。”
“薑姑娘客氣了,不知薑姑娘要在遊方鎮住到幾時?”男子說完才覺得唐突,耳根通紅,“我,我的意思是,家中還有藥,薑姑娘若不嫌棄……”
“她嫌棄。”身後,一抹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那男子的話。
薑斐轉頭,看見辛豈雙眼一亮,繼而滿眼擔憂:“你怎麼出來了?”
辛豈輕描淡寫地掃了眼男子,溫和一笑:“閒來無事。”
那男子看著他的笑,心中莫名一寒。
薑斐卻已經拿過一旁的竹筐走到辛豈身邊:“我今日去山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幸而碰見了李公子。”
事實是,她正在山上的枝乾上假寐,不小心翻了個身,險些摔倒,被路過的李公子扶了一把。
辛豈睨了眼她手中的竹筐,轉身朝客棧而去。
薑斐忙跟在他身後:“辛豈,你怎麼了?”
“……”
“辛豈,你生氣了嗎?”
“……”
“辛豈,你怎麼也不說話?”
辛豈聽著她的聲音,始終不言不語,心中卻忍不住在想著:不知何時,她對他的稱呼就變成了“辛豈”,再不是“辛公子”了。
“辛豈!”薑斐快走幾步,攔在他麵前,“難道你吃醋了?”
辛豈腳步一頓,直覺想要否認,轉念卻又想到二人間的關係,他的目的,不就是要她的感情嗎?
辛豈徐徐笑開:“是,又怎樣?”
薑斐愣住了,似被驚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辛豈卻已經繞過她繼續前行。
下瞬,衣袖卻被人輕輕拉住了。
“因為他像你。”薑斐低道。
辛豈凝眉:“什……”話未說完,便已反應過來。
那書生打扮的男子,與他與她初相識的裝扮,很是相像。
所以,是為了他?
手腕上,鎖情咒湧動了下。
辛豈看向薑斐,她對他的動心,越發明顯了。
仔細算來,內丹修複後,不過幾日,便是他曆劫之日。
快了……
頭頂月華正盛。
辛豈猛地想到什麼,抬頭看去,果不其然,下瞬胸口大痛。
他身軀微有凝滯,極其細微。
“辛豈,你怎麼了?”薑斐滿眼擔憂地看著他。
辛豈若無其事:“無事。”
話落,他已率先起身走進客棧。
薑斐看著辛豈的身影,微微揚眉,天罰之下還能這麼淡定,看來還真是習慣了。
思忖片刻,薑斐快步走到他身後,伸手便扶住他的手臂:“辛豈,我扶……”
話未說完便已戛然而止,
薑斐定定垂頭,她的手掌能清晰感受到辛豈的骨骼在斷裂的觸覺,她能聽見隱約的聲音。。
辛豈察覺到她的反應,垂眸嘲諷一笑,飛快收回了手臂,快步回了客房,落下帷幔,隔絕了外麵的視線。
他仍記得幼時,在人界那個男人的府邸中,他暗中修魔第一次承受天罰時,那個照顧了她十幾年的侍女被他嚇得臉色蒼白、手腳顫抖的模樣,眼中是明晃晃的恐懼。
對一個未知怪物的恐懼。
而之後,他便被那個男人關進了籠子,那個女人曾經待過的金色的籠子,如賞樂一般看著他全身骨碎重接,看著他化為一灘爛泥,又重鑄肉身。
後來,看過他受天罰的人,都死了。
薑斐也不會是例外。
“辛豈。”帷帳外,薑斐的聲音傳來。
辛豈未曾言語。
“我知道你還沒睡。”薑斐低聲道。
辛豈看著頭頂微微晃動的帷幔,麵無表情。
帷幔卻被人輕輕掀開了,辛豈隻嗅到一股皂莢的清香,手臂被人輕撫了下:“所以,因為這個才始終無法安眠嗎?”
辛豈手臂一緊,心中隱隱升起殺機。
然而下瞬,他隻感覺自己被擁入一個清香溫暖的懷抱中,伴隨著女子心疼的呢喃聲:“我陪著你。”
辛豈身軀僵滯,從未被人如此親昵的擁入懷中。
手腕上,鎖情咒驟然劇烈動了動。
辛豈垂眸,定定望著手腕上若隱若現的法印,用不了多久了,鎖情咒便能夠種到她身上,到時便是證天道的時候。
她會……死。
辛豈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逐漸遊移,身上的劇痛也在緩緩消散,漸行漸遠。
直到……他徹底沉浸在夢境之中。
薑斐睜眼,看著昏睡過去的辛豈,心中誇了句係統後,找了個舒服的角度睡去。
要她打地鋪或者睡長凳?絕無可能。
辛豈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
窗外鳥叫聲嘰嘰喳喳,早晨的陽光透過闌窗縫隙照進房中的地麵上,散發著幽然安寧的光芒。
辛豈滿眼怔然,數百年來,久違的神清氣爽。
他不記得昨夜天罰何時停止的,不記得昨日骨骼重接時的劇痛,隻記得……做了一個夢,夢中,薑斐擁住了他。
辛豈垂眸,又是一愣。
薑斐正靠在他懷中,睫毛微垂,呼吸均勻,臉頰泛著紅,吐出的氣息噴灑在他泛著涼意的胸膛著,莫名的溫熱。
不知多久,她的睫毛輕顫了下,緩緩睜開了眼。
辛豈呼吸微緊。
薑斐抬頭,看著眼前的男子,眼中仍有些茫然,待反應過來後,臉頰與耳垂飛快染上了一抹紅,她忙坐起身:“抱歉,昨晚是你,我……”
聲音越來越輕。
辛豈望著她的耳垂好一會兒,心口像是有什麼在一點點地失去控製。
他卻無比地厭惡這種感覺,厭惡自己依賴旁人的身子。
最終他收回身起榻:“昨夜是我冒失了。”。
薑斐挑眉,看著辛豈的好感度從35升到40,又慢慢回到35.
冥頑不靈。
不過她倒也不急。
畢竟,若一直吃苦,那便不會對甜生有任何向往。
但若吃過甜後,那苦便會變得難以忍受。
接下去的一段時日,薑斐依舊會如今日一般,在辛豈承天罰時,默默躺在他身邊,輕擁著他。
每當此時,辛豈總會將她的手拿到一旁,起身下榻離開,獨自宿在外間狹窄的軟榻上。
可獨自一人在外間承受天罰時,辛豈總會忍不住想起得一夜安眠的那晚,於他而言,那是莫大的誘惑。
他本可以不用承受這些痛苦。
直到幾日後,辛豈未曾下榻離開,任由薑斐擁著他,換得一夜好眠。
漸漸的,薑斐也發現,每隔三五日,辛豈便與她共宿一榻,沉沉睡去。
而他的好感度,也在這段時間升到了40.
這日。
方才入夜,辛豈如常休息。
薑斐卻始終沒有回房,沉靜半晌,辛豈緩緩走出房門,而後方才看見,客棧一樓,一位穿著一襲白色道袍,白須白發的老者正就地講道,周圍圍了不少人。
包括那個穿著一襲白裳,在人群中異常顯眼的薑斐,雙眼格外專注地看著那位老者。
專注的讓人心中不適。
辛豈掃了眼那老者,區區合體期的仙修,輕嗤一聲便要收回目光,朝薑斐走去。
老者道:“萬物皆有靈,五行規法更有其規律,若一旦有違天道,自是要承天劫天罰……”
卻在此時,老者的聲音被一抹女聲打斷:“敢問尊者,這天劫天罰可有破解之法?”
辛豈腳步一頓,循聲看去。
出聲的女子,是薑斐。
她正認真地看著那位老者。
破解之法嗎?
老者捋了捋白須:“天道便是修行者之道,豈能輕易破解?不過……”老者笑,“我倒是在師祖的古籍中看到過一種名喚血契的法器,雖無法破天劫天罰,卻能讓人少承些痛苦。隻是那終歸隻存在於傳說之中了……”說著,老者搖頭輕歎一聲。
辛豈聞言,自嘲一笑。
他究竟在期待些什麼?
轉身,他便徑自回房。
人群之中,薑斐睨了眼辛豈的背影,果然,小魔頭到底還是介意天罰的。
她緩緩從人群中退了出來:“係統,那個叫血契的東西,在哪兒?”
【係統:千金樓。】
千金樓?
若她沒記錯,她的目標之一,那個斤斤計較、愛美人更愛財寶的容舒,便是千金樓樓主。
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