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樸幽暗的客房, 隻有一盞燭火輕輕搖曳。鎮上的焰火乍然盛放的光芒映的屋內忽明忽暗,人間煙火氣、熙熙攘攘聲在遙遠的窗外隱約響著。
辛豈仍舊一襲白色書生袍服,站在昏暗中。
他說, 我們成親吧。
薑斐雙目怔忡地看著他, 如同被凍結一般, 一動不動,良久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什麼?”
辛豈走到她麵前, 再次道:“我們成親。”
薑斐掃了眼他頭頂50的好感度, 又重新迎上他的視線:“你是認真的?”
辛豈停頓了會兒,點了點頭。
察覺到他的遲疑, 薑斐微微垂眸, ,睫毛輕顫了下, 嗓音艱澀:“可是, 那唐姑娘……”
“沒有唐姑娘,”辛豈俯身, 湊近到她眼前, “隻有你我二人。”
真動聽的情話。
薑斐心中冷笑,分明是為了殺她才提議的婚約,倒讓他說得情深似海一般。
可他既敢說,她豈會不應?
“你是知道的吧,辛豈,”薑斐低著頭, 嗓音很低,每一字都像是從唇齒間流轉千萬遍吐出來的一般,“我對你的心意。”
辛豈凝滯了下,輕應一聲, 又道:“所以?”
“我……還生著你的氣,”薑斐咬了咬唇,而後豁然抬頭,雙眸如蒙著一層水光,亮晶晶的,“可我拒絕不了你。”
辛豈一愣,直直盯著她的眼睛,明明一眼就望到底的純淨瞳孔,他卻覺得自己好像被吸進去一樣,頭有些眩暈。
好一會兒,他方才猛地移開目光:“嗯,”心中越發慌亂,“你臉色不好,去床上睡吧。”
薑斐點點頭,緩緩站起身,下瞬身子卻劇烈顫抖了下。
“怎麼?”辛豈看著她。
“沒有。”薑斐忙搖頭,死死攥著拳,抬頭對他笑了笑,起身朝裡間的床榻走去。
辛豈凝眉望著她的背影,越發覺得她此刻的狀態分外熟悉,尤其……白裳下,輕輕顫抖的身子,以及越發瘦削的肩頭。
薑斐自然知道辛豈一直在盯著自己,臨近床邊時,她頓了頓,而後腿腳一軟,整個人不受控地朝一旁倒去。
手腕卻驀地被人拉住,辛豈攥著她的手腕:“你……”
話剛說了一半,他便敏銳地察覺到薑斐的腕骨已經斷裂,同他此刻承天罰的身子,幾乎一樣。
“怎麼?”辛豈說著,便要探向她的骨骼。
“回來時碰見幾個驅魔人,察覺到我身上有魔氣,追了一程,躲避時不小心傷的。”薑斐忙道,將手腕抽了回來。
辛豈仍懷疑地看著她。
薑斐卻望著他笑了起來,臉色煞白,眉眼卻半彎著如初一的月牙。
辛豈不解。
薑斐笑道:“辛豈,你關心我。”篤定的語氣,夾雜著察覺到他的在意的竊喜。
辛豈愣住,心中的懷疑煙消雲散。
天罰他都尚難承受,薑斐一個金丹期豈會如此刻這般輕鬆,
可心底隨她那句話而起的,卻是陣陣慌亂。
辛豈忙在心中否定著,豈會關心她?
“你先休息,”辛豈轉頭便要朝外間走,“我今夜在外麵歇著。”
薑斐看著他頭頂波動不停的好感度,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辛豈腳步一頓,受著天罰的身子本就虛弱,加上心煩意亂,竟被她拉得倒在了床上。
他剛要起身,薑斐卻環住了他的腰身,將自己蜷入他的懷中:“這段時日,你定然又沒好好休息。”
“我回來了,辛豈。”她低聲呢喃。
辛豈愣愣地感受著懷中柔軟的身子,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今夜的薑斐……身上透著一股寒,寒得令人心中發澀。
腦海中意識逐漸遊移,窗外又是一聲焰火聲,五彩的焰火餘光照進房中,臨睡去前,辛豈看見的,正是薑斐依賴地靠在他懷中的臉頰。
近半個月來,辛豈第一次陷入沉睡之中。
再醒來時,已是黎明。
辛豈醒來便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眸子,還有一句夾雜著處處醒來的低軟的:“早。”
辛豈指尖微頓。
數百年,他僅有的幾次安眠,都是在薑斐的身邊。
“早。”最終,他低語。
……
辛豈的動作很快。
說要成親,在第二日便開始著手準備起來。
雲、唐、薑三家,即便雲訣已在無念山自稱修仙界一派,但雲家也沾了光一家獨大,薑家也因為原主父母仙逝的緣故,越發落敗。
如今的薑家一族,全靠著原主的伯父在撐著。
辛豈命人送了二十萬顆靈石至薑家,自然沒提及自己魔修的身份。
二十萬顆靈石,足夠一個幫派十年所需,因此不過三日,薑家便送來一紙千裡傳書,應了這門婚事。
得到薑家書信後,辛豈又修了一封書信,送至赤羽山他所在的魔宮中,命人備好房間,隻說不日他將與夫人一同歸去。
他寫下這封信的時候,薑斐正在他身邊,他本打算寫“攜一人歸去”的,望見薑斐時,筆鋒一轉,便成了“夫人”。
薑斐也意思意思地害羞了一番。
送出這紙書信後,薑斐和辛豈二人便離開了遊方鎮,前往赤羽山。
一路上二人並未著急趕路,反而如遊山玩水一般。
禦風而行時,腳下的景色很是秀美壯麗。
薑斐倒是很自得,日日欣賞美景,晚上便會尋客棧或是宿在山林之中,辛豈能明顯察覺到天罰的痛輕了許多,甚至自己還能施個結界,連蚊蟲都不能進入。
薑斐樂此不疲地打著林間獵物,再摸出自己不知何時備好的調料紙包,吃著凡間食物。每每此時,辛豈便會滿目嫌棄,外出汲取林中野獸古木的生機,或以甘霖為食,
他們總是宿在一起,薑斐也總是以一個全然托付的姿態,蜷縮在辛豈的懷中。
而這幾日,辛豈再未因天罰而失眠,甚至,他也開始習慣每天醒來,手放在薑斐的腰上,而她細暖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胸膛。
這段時日,是二人相處最為和諧的日子。
隻是,越接近赤羽山,辛豈便越發沉默。
這日,辛豈更是飛身至頭頂的山峰之巔,望著雄渾的密林山霧,遠處,山霧籠罩下幽幽泛著赤光的山體,便是赤羽山。
魔宮唯餘赤羽山下,是赤羽山的山脈所在,魔力最盛之處。
還有七日,便是他曆劫之日。
也是他證道之時。
到時,他多年的夙願將會達成。
而薑斐,不過是她前行路上不重要的一顆棋子罷了。
隻是一顆棋子。
底下卻傳來一陣靈氣散亂的氣流。
辛豈垂眸,卻見薑斐正艱難地飛了上來,堪堪站在他身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裡好難爬啊。”
“你怎麼上來了?”辛豈看向她。
薑斐扭頭笑道:“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想來陪陪你。”
辛豈盯著薑斐的雙眸,隱在書生袍裡的指尖微顫。
薑斐迎著他的目光不解:“辛豈?”
辛豈卻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薑斐驚了一跳。
下瞬,辛豈卻一言不發地拉著她禦風而起,身形如閃電般飛速朝赤羽山而去。
他厭極了此刻自己被輕易牽動的感覺,那麼便隻能快些回魔宮,等著七日後到來便好。
不過眨眼間,百丈外的赤羽山已近在眼前。
薑斐看著眼前處處彌漫著濃鬱魔氣的地方,便是山石都是漆色的,魔宮如嵌入山體中的巨大漆黑宮殿,高聳巍峨,卻也森冷陰鬱。
一個穿著黑袍難掩魔氣的人正恭敬地站在門口,看見來人後忙道:“恭迎主人。”
辛豈卻一言未發,鬆開薑斐便直直朝裡麵走去。
黑袍人卻無任何異樣,轉頭看向薑斐:“恭迎夫人。”
薑斐忙擺手:“你不用喚我夫人,我如今還不是……”
“主人說夫人是夫人,夫人便是。”黑袍人麵無表情道完,轉身讓出位子,“夫人,請。”
薑斐終被安排進正中央的宮殿之中。
殿內雖五臟俱全,甚至床榻桌椅極為華貴舒坦,但空蕩蕩的,不過幾盞燭火,幽深昏暗,靈氣稀少,走路時的腳步聲都傳來陣陣回音。
薑斐揚眉,空蕩些也好,離開前說不定還能刷一波狗東西的好感度。
她在這處殿內住了下來。
而辛豈,自回到魔宮之後,便再未出現過。
隻有係統每天誠實地報備著他的好感度在不斷的波動,尤其晚上時,波動的越發劇烈,甚至徹夜不停。
第三日,薑斐起來後,便開始著手布置著空蕩蕩的宮殿。
她需要什麼,隻需對門口的黑袍人喊一聲,不多時,那東西便會出現在殿外。
看著原本黑漆漆空蕩蕩的宮殿,逐漸變了樣子,薑斐心中倒真有幾分成就感。
看來,往後回到自己的世界,她也應當多變些花樣來。
黑袍人看著薑斐忙來忙去,也隻在心中長歎。
主人心中有唐姑娘,他們做屬下的都能看得出來,如今卻要迎娶這位薑姑娘,真不知是為何。
直到第四日,薑斐走出殿去,沒要黑袍人跟隨。
等到回來時,手中拿著兩片荷葉。
黑袍人看見荷葉,臉色當即變白了。
那荷葉,乃是以千年魔氣養成的長生蓮,如今被葉姑娘采了……
思及此,黑袍人忙朝偏殿飛去。
與此同時。
偏殿。
辛豈坐在殿中主座上,又是一夜未眠。
他已經維持了這個姿勢近四日了,體內洶湧的魔氣如同感受到天道的召喚,這幾日越發強大,卻也越發難以自控。
手腕上,鎖情咒在瘋狂湧動著。
還有三日。
一切便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