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再露麵,也不需要再和已經對自己動心的薑斐虛與委蛇。
他什麼都不需要做了……
所以,他讓自己在偏殿內待七日,隻能成親那日,一舉證道。
因此,當手下說薑斐需要薄紗、燭台,甚至在裝點宮殿時,他全數滿足了她的要求。
畢竟,即便裝點了,她又能在殿內待多久呢?
不過幾日罷了。
這魔宮,終是她的墳塚。
胸口猛地一痛,繼而鋪天蓋地的窒息傳來。
辛豈攥緊拳,將翻湧的魔力壓下。
門外陣陣腳步聲,黑袍人複雜的聲音響起:“主人,薑姑娘摘了長生蓮。”
辛豈回過神來,翻湧的魔力逐漸平靜,他輕應一聲,微微凝眉。
長生蓮,尋常魔修服下,便能增數十年法力。
薑斐摘了長生蓮,他去看看,並不為過吧。
並非為她,隻是因為長生蓮而已。
緊攥的拳逐漸鬆開,辛豈起身朝主殿而去。
卻在靠近主殿時緊皺眉頭,主殿內陣陣人界食物的味道傳來,惹人不適。
辛豈推開殿門,腳步卻停了下來。
偌大的主殿一看便是被人精心布置過,淺色與紅色相間的紗幔隨風微微搖擺著,多增了幾處燭台,暈黃色的燭火映的殿內燈火通明,再無幽暗詭譎之感,地上鋪著厚厚的絨毯,絨毯的圖案精美,牆壁上嵌了諸多壁畫……
不像是以往空蕩死寂的魔宮,此刻反而像是……一個家。
“你來了?”驚喜的聲音從殿的後門傳來。
辛豈抬頭看去。
薑斐手中拿著兩片折疊好的荷葉,荷葉正冒著熱氣,泛著淡淡的魚香。
“我燒了魚,你要不要吃?”薑斐眼神晶亮地將荷葉舉到他麵前。
辛豈看著荷葉,魔修們趨之若鶩的長生蓮,被她當成了做人界食物的容器,暴殄天物。
可是,他竟沒有躲開人界食物的衝動。
薑斐一邊吹著氣,一邊將荷葉掀開,烤的剛好的鯉魚泛著清香,她一手挑了塊魚肉嘗了下,滿足地眯了眯眼睛。
仿佛那魚肉是人間美味一般。
辛豈定定看著她一開一合的唇,沒有動。
隻是下刻,她身後的長發垂落到身前,遮住了些許視線,幾次抬頭,長發依舊擋在眼前。
薑斐無奈,紅著耳根低聲道:“辛豈,你能幫我撩一下嗎?”
辛豈望了眼她的長發,走上前去,將她散亂的發絲攏到耳後。
二人距離極近,他能嗅到她發間的皂莢香。
卻在此時,薑斐突然抬起頭來。
辛豈撫著她長發的手一僵,心口凝滯,他甚至能看見她的睫毛在極細微的顫抖著。
四目相對,彼此呼吸糾纏。
薑斐眨了眨眼,遲疑了下,通紅著臉伸手,手中的魚肉喂到辛豈唇邊,指尖的溫軟帶著淡淡的酥麻,麻了他的唇角。
辛豈不覺啟齒,滿口的清香。
他飛快反應過來,後退半步。
他明明是厭惡人界食物的,數百年來,第一次吃,卻尋不到半點嫌厭。
隻有心中滿是慌亂。
偏偏薑斐依舊滿眼笑:“好吃嗎?”
“……”辛豈不語。
薑斐又想到什麼:“對了,我還要給你看看呢。”
說著,她轉身朝內寢走去。
辛豈仍站在原地,一動未動,眉頭緊皺。
不多時,內寢門被人徐徐打開,辛豈循聲看去,而後呼吸一滯。
穿著紅紗嫁裳的薑斐站在那裡,眉眼羞怯地望著他,肌膚瑩白如玉,臉頰染著一抹酡紅:“好看嗎?”
辛豈的手緊攥著。
以往的薑斐從來一襲白裳,卻是第一次穿著紅衣,熱烈而嬌媚。
當年那個……被剜了心養在金絲籠中的女子,當初就是穿著一襲紅。
和薑斐一般。
而他,會成為那個劊子手。
“辛豈……”
辛豈豁然轉身朝殿外走去,背影如落荒而逃。
辛豈好感度:60.
薑斐睨了眼他的背影,哼笑一聲。
……
三日的時間轉瞬即逝。
成親這日,魔宮上下依舊如以往一般,死寂沉沉。
隻有魔宮的殿門、院中的枝丫上多了紅綢,添了幾分喜氣。
辛豈站在枝丫下,紅綢垂落在身後,他穿著一襲紅衣,看著不遠處的主殿,一動未動。
這場婚事蕭瑟至極,沒有半點喜慶。
也無須喜慶。
他知道薑斐在裡麵等著,等著成為他的妻子。
他也在等,等著夜色降臨。
心口有什麼在顫栗著,指尖冰涼。
辛豈對自己說,隻是因為立刻修成魔魅的興奮而已,無須在意。
夜幕降臨,星光點點。
辛豈抬頭,看了眼染了血色的月,一步一步朝喜房走去。
鎖情咒在不斷地湧動著,迫切地想要尋找到宿主,辛豈不知要多麼深厚的情感,才能惹得鎖情咒如此躁動。
他須得用儘力氣,才能壓製住它。
殿門漸開。
辛豈一眼便看見坐在床邊,蓋著紅紗安靜等待的女子,一身嫁衣如火,在被她布置的分外溫馨的殿內,等著他。
薑斐隔著紅紗,看著徐徐走到自己眼前的辛豈,微微揚眉。
終於來了,她這段時日在他身邊,心中也厭煩了。
紅紗被輕輕掀開,薑斐隨著紅紗徐徐抬眸,施了妝的眉眼含情,正望著他:“辛豈。”
辛豈指尖一頓,鎖情咒越發瘋狂了,咆哮著想要衝出來。
辛豈拚命壓製著,明明應該任由它釋放,卻莫名地將其壓製在手腕間。
見他不語,薑斐又輕聲道:“以後,我便是你的妻子,你便是我的夫君了。”
辛豈的手顫抖了下。
薑斐察覺到不對勁,站起身朝他走了兩步。
辛豈卻飛快朝後避開。
薑斐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心中卻忍不住皺眉,什麼時候這般磨蹭了?
辛豈腳步停住,怔怔望著近在眼前的薑斐,意識卻有些恍惚。
隻要將鎖情咒中到薑斐身上,一切便都結束了。
天道又如何?還不是為他所欺瞞?
到時,三界、燕兒,儘在他的手中。
而薑斐,不值一提。
“辛豈,你怎麼了?”薑斐滿眼擔憂地走到他麵前,伸手便要撫向他的臉頰。
手腕卻猛地被人攥住,辛豈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喉嚨裡翻湧著陣陣血腥味。
時辰快到了。
幼時被如牲畜養在籠子裡,他要報這一筆仇。
那個女子明明被剜了心,看著男人時仍是滿眼虔誠與愛慕,情之一字,本就廉價。
燕兒的笑顏。
三界的權勢……
一幕幕在他腦海中回蕩著。
他不能放棄。
可為何抗拒著鎖情咒湧出?
意識裡有一道聲音:你喜歡薑斐了?
隻這一句話,辛豈猛地睜開雙眸。
怎麼可能……
“辛豈……”
薑斐還要說話,卻隻見辛豈的手腕,金色的法印頃刻放出奪目的光芒。
薑斐看著那光芒朝她的眉心襲來,不閃不避,不過片刻,法印便已衝入她體內。
隨著法印一同出現的,還有一柄以魔氣鑄成、泛著血霧的赤劍,直直刺向她的心口。
終於。
薑斐喟歎,低頭看去。
——赤劍刺穿了她的心,雖不痛,但看著很是礙眼。
她抬頭,看著辛豈早已散亂的墨發,嫁衣如血站在她跟前,頭頂的好感度在不斷地變動著。
辛豈也在緊盯著她的傷口,麵無表情,隻有手在劇烈顫抖著。
他封了她的五覺,她不會痛的。
當她失去意識,便再不會痛了。
可當他抬眸,一眼便望進她迷茫的眼神,就像上次,他將她送到驅魔人掌下時一樣。
她看著他,唇動了動,茫然呢喃:“……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