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高度發達伴隨著環境的汙染破壞, 大都市終年多雨。
黑色轎車停在醫院門口。
薑斐撐著雨傘下車,看著矗立在一片煙雨朦朧中的醫院,白色的城堡建築, 看起來便高大豪華。
可惜,季微怕是在這裡住不了太久了。
“薑小姐, ”轎車裡,之前負責檢查薑斐身體的女人降下窗子望著她, 遞給她一張名片, “身體有不適,薑小姐可以隨時聯係我。”
畢竟,是她正式經手的第一個置換記憶的試驗品。
薑斐接過名片笑著點點頭,轉身走進醫院。
醫院的每一個人穿著精致昂貴的服裝, 麵無表情, 仿佛不停運轉的機器, 冷靜又冷血。
薑斐直接上了透明的電梯,按下四十層樓。
電梯速度極快,不過幾秒鐘便已經停下,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
隨後, 薑斐便在死寂的醫院聽見了第一聲嘈雜的聲響,來自走廊深處幾聲橫衝直撞的腳步聲。
薑斐抬頭,穿著白色病服的男人正伸著手,摸索著朝前行走著。
薑斐看著那個男人,忍不住揚了下眉梢,她鮮少用美形容一個男人,但眼前的男人,確是很精致,與英俊無關, 而是一種超脫性彆的美,臉色帶著蒼白的病氣,身形頎長卻瘦弱。
隻可惜,他的雙眼空蕩蕩的,沒有焦距。
而他的頭頂的好感度,更是一個大大的零。
季微。
季微聽見電梯的聲音,飛快抬頭:“染染?”
“染染是你嗎?”
他的腳步也越發的快了,然而因為雙眼失明、身上受了傷的緣故,沒走幾步,他便用力地倒在地上。
薑斐忙上前去,扶著他的手臂:“你怎麼樣?沒事吧?”
“染染……”季微眼裡的驚喜戛然而止,聞著陌生的香氣,他伸手推開了薑斐,“你不是染染!”
“季微,你在說什麼啊?”薑斐的聲音很低,伸手又要繼續攙扶她。
“你是誰?是不是季雲天派你來的?”季微用力睜著根本看不見任何的眼睛,“他又想做什麼?”
“你怎麼了?”薑斐佯作不解,“季微,我是薑斐啊,我們從十歲起就認識了。”
“什麼薑斐?誰和你十歲認識……”季微的話並沒有說完,劇烈咳嗽起來,雙腿也因為疼痛隱隱抽搐了下。
就在此時,兩名西裝革履的男人從走廊轉角處走了過來,麵無表情道:“季少爺,這裡不是你能住的地方,季先生要您儘快離開這裡。”
季微臉色越發難看:“你們算什麼東西……”
“季先生已經為您交了兩周的住院費,仁至義儘了。這裡每天六位數的費用,不是如今的季少爺能承受得起的。”男人繼續道,聲音摻了些嘲諷。
出生在金字塔頂端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朝跌入地獄,淪落到比他們還不如的地步?
季微的神情陡然灰敗。
季家被一直覬覦著偌大財團的季雲天吞並了,這個他名義上的大伯,竟如此冷血。
父母也死在一場詭異的車禍中,隻有自己僥幸活了過來,卻全身多處骨折,雙目失明。
一夕之間,他失去了一切。
從雲端跌落地獄,什麼都沒有了。
“我會帶著他離開。”薑斐適時道。
男人打量了她一眼,點點頭走向電梯離開了。
薑斐看向季微,又要繼續伸手攙扶他:“我們離開這……”
話沒說完,季微猛地將她甩到一旁:“滾!”
薑斐一個不察,身子被他推倒在地上。
季微聽見跌倒的動靜怔了怔,很快又沙啞道:“憑你也想冒充染染?”
說著,季微摸索著站起身。
他要去找染染,如今的他隻剩下染染了。
薑斐看著他跌跌撞撞的背影,緩緩站起身。
這樣的天之驕子,隻怕從出生起就沒受過什麼苦。
她徐徐跟了兩步:“你要去找林小姐?”
季微的腳步一僵。
薑斐淡笑一聲,應付一個小瞎子倒是容易的多,她拿出手機,撥出林染的號碼:“上次晚宴,我曾留過林小姐的號碼,雖然不知道你找她有什麼事,但總比你走著方便些。”
那次晚宴是顧曦舉辦的,特地為了掃描原主和林染身體的契合度。
季微眉心輕皺,神色明顯是狐疑的,一動沒動。
薑斐拉過他的手,將手機放進他手中。
季微手指一緊,將手機放在耳畔。
薑斐看著他,此時林染正帶著原主的記憶和感情留在顧曦身邊,隻怕季微又要失望了。
不知多久,通話接通了。
季微本空洞的眼神動了動:“染染,你在……”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便被對方打斷,嗓音一如既往的低低柔柔,說的話卻無比陌生:“您哪位?”
季微怔住,好一會兒唇動了動:“染染,是我,季微……”
“季先生……啊!”林染突然低呼一聲,繼而聲音帶著些許羞澀,“顧曦,你做什麼?”
“我說過,以後叫我阿曦就好。”男人曖昧的氣聲透過聽筒清晰地傳來。
季微抓著手機的手不覺緊攥著。
他當然認識那個聲音的主人。
顧曦。
顧家的一把手。
他看著染染的眼神,占有欲十足,從不加任何遮掩。
染染最終也棄他而去了嗎?
“抱歉,季先生……”聽筒裡,林染還要說些什麼。
季微卻“啪”的一聲將手機掛斷了,拿著手機的手輕顫著。
不敢再聽了。
這通電話將他人生的最後一扇門都上了鎖。
連林染——他的未婚妻都離他而去了。
這一次,他是真的一無所有了。
“你沒事吧?”耳畔有人在不斷地詢問著,聲音裡滿是關切。
季微卻都聽不見了。
眼前一片黑暗,耳畔一片雜亂。
隻是不知過去多長時間,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扶住,一個女聲輕聲道:“我們先回家。”
季微恍恍惚惚地跟著身邊的人走著,上車、下車,不知走了多久,腳下踩到一片泥濘,周圍籠罩著一陣腐朽的味道,遠處能聽見嘈亂的聲音。
這是在大都市沒有的。
季微勉強回過神來,即便他如今早就沒落,可也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更遑論在這種地方行走。
他開口,聲音裡滿是厭惡:“你帶我去哪兒?”
即便他是個瞎子,也知道這裡一定是城市邊緣的貧民窟,汙濁、肮臟、混亂。
薑斐神色如常:“你先暫且住在我這裡。”
她停下腳步,走到一處鐵皮屋前,驗證指紋後推開門去。
鐵皮屋內,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的陳設。
薑斐轉頭,季微仍站在門外,瞎掉的眼睛也擋不住冒出來的嫌棄。
薑斐揚眉:“你又不是沒來過。”
“我怎麼可能來這種……”季微剛要說“惡臭地方”,可到底是有涵養地將話收了回去,踉蹌著轉身。
他要離開這裡。
他不相信染染會這樣善變。
前不久,染染才對他說:不論他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會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她一定是受到什麼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