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燈逐漸遠去, 二人又回到了鐵皮屋。
薑斐照舊驗證指紋便要開門進入,下秒突然想到什麼,抓頭抓過季微的右手。
季微手一僵, 從剛剛她牽著他的小指,他便覺得渾身難受, 眼下更是下意識地避開她的碰觸:“你做什麼?”
“錄入你的指紋啊,”薑斐無辜道, “以後萬一我有事出門, 你又雙眼失明,萬一把自己關在外麵。”
既然他口口聲聲說“她不是染染”,那她索性就攤牌了。
季微聽著她毫無顧忌地說著“雙眼失明”,臉色沉了沉, 最終沒抗拒她的力道, 任由她牽著自己將指紋錄入。
聽見“錄入成功”的聲音響起, 薑斐滿意地收回手走進鐵屋。
季微頓了頓,跟上前去,卻在嗅到屋內的煙火氣味時皺了皺眉。
這味道並不難聞, 反而帶著一縷淡香, 證明屋子的主人有好好經營這間房子。
可他早已習慣曾經簡潔前衛、沒有一絲味道的空間了。
察覺到他的停頓,薑斐轉頭,了然道:“嫌臟?”
季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更沒有否認。
從天堂到地獄,大抵便是他此時的處境。
薑斐見狀也不惱,隻輕笑一聲,打開燈,狹窄的鐵皮屋內, 隻有兩盞昏黃的燈泡,閃爍了兩下才亮起,她揚了揚眉,順勢轉頭道:“屋子裡有些暗。”
季微一怔。
薑斐卻又很快“恍然大悟”道:“瞧我,忘了季先生看不見了。”
季微臉色徹底黑青。
他即便看不見,也能聽出來她是故意的,故意嘲諷他如今隻是個瞎子。
果然……她這樣出身的人,即便有了染染的記憶,也終究學不來染染的優雅大方。
“怨我?”薑斐見他這副表情,笑得越發歡愉,好心情地走上前將他扶到沙發上。
季微不說話。
薑斐笑道:“怨我把事實說了出來?”
“薑斐!”季微終於開了尊口,卻滿是低啞與暗惱。
薑斐掃了眼他腿上、手肘上的擦傷,去隔間拿來碘酒與棉棒,走到季微跟前,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季微手飛快朝後避開:“你又要做什麼?”
薑斐將沾了碘酒的棉棒塗抹在他手肘的傷口上:“你覺得呢?”
季微手臂蟄痛地緊繃著,臉色明顯仍很陰沉,死死抿著唇不發一言。
薑斐見狀,笑開:“季先生,你還真有意思。”
“你能瞎,旁人就不能說嘛?”
季微緊攥著拳:“高素質的人都不會說。”
“真可惜,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低素質的人。”薑斐處理完了他手肘的傷,挽起他的褲腳,繼續處理腿上的傷口,“被我調侃一句你就這麼生氣,往後,你準備怎麼麵對其他人的眼光?”
季微默了默,陰沉的神色逐漸化開。
即便他如何不喜歡薑斐,卻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
這世上,多的是人想要看他此刻的狼狽與不堪,他如果都這樣在意,隻怕會羞愧而死,談什麼複仇?
薑斐已經在處理他膝蓋上的傷口了。
季微看不見,仍低下頭去。
此刻他才發現,薑斐的手掌心,有一層薄繭,摩挲過人的肌膚,又癢又麻。
知道是她占據了染染的記憶,他心中是憤怒的,對她更是厭惡。
可剛剛得知她對置換記憶同樣不知情後,覺得她也是個可憐人,還是個被自己心愛的人親自置換記憶,將她像個物品一樣送人的可憐人。
季微好感度:2.
薑斐聽著係統的聲音,眉心微挑,默了默突然開口:“在看什麼?”
季微神色一僵,繼而垂眸:“你明知我看不見。”
薑斐頓了頓:“抱歉,失言。”
季微顯然沒想到她會道歉,愣了下道:“複古的藥劑。”
薑斐低頭看向手裡的碘酒,的確,對於他這類天之驕子,大抵都是人工智能自動識彆傷口並處理,幾分鐘傷口便愈合了。
“這裡從來都是這樣。”
一個魔幻的世界。
階級差彆的完美體現。有人享受著冰冷完美的前衛科技來延年益壽,有人在霓虹飛艇的繁華都市裡品嘗美酒,更有人在臟亂陰暗的街道,囫圇求生。
窮人仍處在蒸汽機械時代,富人卻已可以住在星辰大海。
季微被她的話說的頓住,沒再說話。
薑斐卻已站起身:“往後,季先生便睡在沙發上吧。”說完起身便回了隔間。
季微皺眉,麵向發出聲音的方向:“我不……”
回應他的,卻隻有“砰”的一聲敲門聲。
季微死死抿著唇,摸了摸身下的沙發,下秒不自覺地擦拭了下手指。
狹窄的空間,連沙發都這麼簡陋,帶著一股皮質的淡淡味道。
季微皺眉,他便是死也不會在這樣的環境中睡覺。
可一整日經曆了諸多事情,身體疲憊,精神更是瀕臨崩潰,之前強撐著的一口此刻並沒有吐出來,反而被他用力吞咽了下去。
也許等到他大仇得報的那天,才能長長地吐出。
最終,季微躺在沙發上,沉沉睡了過去。
早上薑斐起來時,看見的正是在沙發上熟睡的季微。
不得不說,美人病了便是病美人,睡了便是睡美人,總是美的。
尤其陽光透過這個鐵皮屋內唯一一扇一米見方的窗子照在他的側頰時,更添了幾分靜謐。
長睫不安地顫動,肌膚白皙,蒼白的唇緊抿著,半長的發有一縷耷在眼前,精致極了。
似乎察覺到什麼,季微的睫毛顫動的更厲害了,而後猛地睜開雙眼。
“醒了?”下秒,薑斐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季微驚了驚,伸手摸索著扶住一旁的沙發側坐起身,想到昨晚自己說過不在沙發睡,轉眼卻又熟睡過去,臉色微沉。
“既然醒了,把早餐吃了,我帶你熟悉一下環境。”薑斐慢悠悠道,說完,將一包食物扔到季微腿上。
“這是什麼?”季微皺眉。
薑斐從容道:“壓縮餅乾。”
季微眼中有嫌棄一閃而過:“早餐吃這個?”
以往,他吃的從來都是精密計算的均衡食物,喝得是補充身體所需元素的營養液。
“不然?”薑斐笑,“等你往後報仇了把財產奪回來,再吃好的。”
季微唇微抿:“你相信我?”相信他能成功?
事實上,他自己心中都很是茫然,怕自己的雙眼再也無法複明,怕變故太多。
薑斐道:“當然相信你了。”
季微被她理所當然的語氣驚到,怔怔望向她的方向。
眼前一片漆黑,他卻突然升起想看看她此刻什麼表情的想法。
“季微?”薑斐湊到他眼前疑惑道。
季微猛地反應過來,心中一緊,忙收回目光。
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他聲音緊繃著道:“是染染相信我。”
沒錯,她如今的記憶是染染的,這番話,自然也是染染說給他聽的。
薑斐沉默了下,聲音低了下來:“今天暫時先湊合一下,季先生,明天就改善夥食。”
季微聽著她語氣和稱呼的變化,皺了皺眉,最終將壓縮餅乾放在一旁,沒有動。
“你不吃?”薑斐看著他的動作,“那就先熟悉環境。”
說完,她走上前,想了想,熟練地勾住他的小指。
有了昨晚她勾著他小指走了一路的精力,季微雖然仍滿心不自在,卻仍忍耐了下來,本以為她會帶自己去外麵熟悉那些所謂的貧民窟環境,卻沒想到她隻是牽著自己走到一旁的房間。
“這裡是洗手間。”薑斐認真道,“裡麵有洗手台和浴缸。”
“這裡是隔間,也是我的房間。”
“這裡是廚房……”
“你說的熟悉環境,是這個?”季微忍不住打斷了她。
“自然。”薑斐頷首,“抽查一下,你左手邊這個是什麼?”
“薑斐,”季微緊皺眉心,“我隻是瞎了,並不傻。”
從小過目不忘的本事,從未……用在了解一間幾步便能走遍的破房子!
“那更好了。”薑斐笑,牽著他走進廚房,將裡麵的東西一樣樣給他介紹。
磁火、廚具、調料、麵包、粗糧……
事無巨細。
季微的臉色卻越發難看,她儼然將自己當做一個廢人,甚至便連純淨水都介紹。
“記住了嗎?”介紹完後,薑斐轉頭問道。
季微死死抿著唇,不言不語。
薑斐見狀,揚了揚眉:“季先生,你以為我帶你認識這些物品?”
季微沉默。
薑斐又道:“我是讓你記得它們的位子,因為我沒有太多的耐心陪你重新辨彆一遍。”
說著,薑斐鬆開了他的小指:“現在開始,你負責一日三餐。”
畢竟,越是有所缺陷,便越想證明自己的價值。
季微愣住,繼而惱道:“你要我為你備餐?”
“嗯哼。”薑斐淡淡道。
“不可能!”
“不做那就餓著,”薑斐笑了笑,“或者,你能找到第二個地方收留你——一個要找大都市財團之一的負責人複仇的人嗎?”
季微被她的話一堵,臉色越發精彩紛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