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大結局(三)(1 / 2)

白月光 畫七 11398 字 10個月前

帝後大婚的日子定在八月中旬,天最熱的時候,也是最近的一個黃道吉日。

眼看日子將近,高覆卻突然心煩意亂起來,這就導致高忻不得不放下手頭的一堆瑣事,給老父親當起知心姐姐。

八月初,一場持續三日的大雨解了些暑熱,房簷下成串的水珠連成了一跟根素白的棉線。高覆在書房中踱步,望著天,覺得征兆不好,他皺著眉回憶,片刻後低聲道:“當年你姑姑進宮時,也是這樣的天。”

也是這樣的天,也是這樣的喜悅又沉重的氛圍。

所有人都很開心,覺得小姐得了天大的造化。

高覆那個時候,年紀還不大,天真又稚嫩。他滿心希望隨帝能看在高家滿門忠烈的份上,善待自己的妹妹,他亦希望,在深宮紅牆之內,那個躲在父母兄長羽翼下長大的姑娘,能照顧好自己。

與他預想的一樣,隨帝沉迷聲色,高貴妃的溫柔小意令他沉迷不已。十多年的相伴,高貴妃育有一兒一女,大公主鹿晨曦與六皇子鹿邑深得寵愛,前者隨了其母,性子溫柔和善,後者卻與隨帝一樣殘暴荒誕,怎麼教都無所改變。

那個時候,各地頻發禍亂,隨帝不管不問,反而大興土木,建造宮殿尋歡取樂,他身為國家重臣,日日愁得嘴裡起連串的水泡,然君主不為,他也是有心無力。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樣淺顯的道理,真要實踐起來,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啊。

大和搖搖欲墜,風雨飄搖,可笑的是,皇位上坐著的那位,卻聽信讒言,一意孤行揮兵攻打漠北。

那日夜裡,高覆捶胸頓足,及至天明,方才長歎一聲,備了馬車前往羅府。

過了段時間,前方戰線的噩耗一個接一個傳回京裡,這樣的要緊關頭,高覆卻從外頭接進了一個長著絕美臉蛋的女子,安排好了身份,轉頭孝敬給了隨帝。

漠北大軍壓境時,隨帝終於從美人鄉中清醒過來,忙活著與群臣商議對策,割城讓地,獻金納貢,一個比一個離譜。

高覆終於死心。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可憐他善解人意的妹妹,到底錯付了人。

再後來發生的事水到渠成,隨帝殘暴,高家與羅家叛國,斬下舊主頭顱,迎漠北王進了皇宮。

萬幸,諸多努力,他好歹算是保住了自己妹妹的性命。

等他趕到皇宮接人的時候,高貴妃氣息奄奄,她身子靠在桌椅上,很是不解地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呢?

這一刻,山河破碎,民不聊生諸多解釋話語一句都說不出口,麵對著嫡親妹妹的質問,高覆隻能顫抖著萬般艱難地朝她伸出了手,說,跟哥哥回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然而他們兩人心知肚明,以前的日子,那段美好的青蔥的歲月,再也回不去了。

高貴妃沒有跟著他回高府。

她說:哥哥,我從未想過,會是你。

是啊,誰也想不到,那個信誓旦旦要護妹妹一生的男人,最終會親自設計,毀了她的一生。

高貴妃到死,也沒舍得責怪兄長一句。

書房一靜下來,外邊的雨聲便越發的清晰,像是沉悶的鼓聲,又像是極遠處傳來的蕭聲,明明近在耳畔,卻又聽不真切。

高忻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天氣,確實會令人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來。

父親與姑姑,就如自己和歡歡一樣,但凡還有一線希望與辦法,誰會想傷害至親呢?

他該慶幸,成武帝是個好皇帝,他將來並不會麵臨那種艱難的抉擇。

“父親還有機會,將來,送雙雙出嫁。”高忻接著道:“逝者已矣,活下來的人,便不應該拘泥於過往,姑姑在天之靈,也希望看到雙雙安好。”

風疾雨重,高覆無聲頷首,拍了拍高忻的肩,語重心長:“朝堂與後宮一刻也分不開,如今皇上有情,但情意會變,皇後與太子都需要一個有力的娘家撐著。”

高忻麵容堅毅,神色淡然,“兒子知道。”

高家父子間的談話傳到嚴褚耳裡時,男人眼也不抬,坐在黑檀椅上把玩著手裡的兩顆琉璃珠,而後不輕不重地往桌案上一磕,元盛知他心情好,不會同這父子計較,於是將茶續上,道:“照奴才說,高大人太過小心了,皇上對二姑娘是何等的心意,就連奴才都看明白了。”

心裡卻是暗暗咂舌,這高大人初生牛犢不怕虎,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後宮雖然人少,也不見皇上寵幸,但未必以後不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二姑娘,高家這話,說得實在是有點早。

嚴褚似笑非笑地掀了掀眼皮,“都是混跡朝堂的人精,你真以為他們是在自說自話?”

不過是以此試探他的態度罷了。

他揭開茶盞,淺抿兩口,而後皺眉,元盛忙上前笑著解釋:“這是二姑娘近日愛上的珠蘭茶,茶裡加了珠蘭花蕊,香氣比彆的要幽靜出眾些。”

嚴褚斂目,不動聲色又抿了兩口,方擱到一旁,道:“既然皇後喜歡,往後宮裡就多備些。”

“奴才知道,一切以娘娘喜好為主。”

“嗯。”嚴褚頷首,長指點在椅背上,他朝南窗外看了一眼,突然問:“今日是幾號了?”

“回皇上,今日是八月十二,再有兩日,皇後娘娘就該進宮了。”這樣的問話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發頻繁,元盛答得尤為順口。

嚴褚如玉的食指摩挲著茶盞邊緣凸起的紋路,緊接著極輕地笑了一聲。

他捧於掌上的明珠,終於正大光明歸他所有,從此以後,他們榮辱與共,同喜同憂,攜手白頭。

這些字眼,怎麼聽起來就這樣美妙呢。

嚴褚愉悅地眯了眯眼。

夜半,雨聲終於慢慢停歇,萬物褪下喧鬨,變得沉寂冰冷起來。

嚴褚處理完政務,合衣歇下。

不知過了多久,模糊又朦朧的夢境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夢裡,是與現實截然不同的場景。

沒有太後的授意,沒有蘇四姑娘那失手一推,他放話再不踏入瓊玉樓之後,那邊的消息便再也沒有傳到他的耳裡過。

他也曾偷偷去看過她幾回,小小的姑娘同身邊的兩個丫鬟說話,一笑,臉上便是兩個甜軟的小梨渦,她對彆人,總是笑得這般沒心沒肺。

這樣的日子,一晃過去三年,仿佛永遠沒有儘頭。

他再也沒有去過瓊玉樓,她也從未想著找他服軟,日子相安無事地過,一日接一日,他重複著平衡朝堂,處理瑣事,漸漸的,心思也當真淡了下來。

偶爾恍惚放縱一醉的時候,他也曾動搖了念頭,他想,這樣拘著她做什麼呢?

留在宮裡,留在他的身邊,她那樣不開心。

真正下決定的那一日,是她二十三歲生辰。

蘇太後乘著轎輦來了建章宮,那日天氣極好,微而不燥的陽光落在琉璃磚瓦上,流動著七彩的霞光。

歲月仿佛總是善待男人些,三年的時間一晃而過,他卻越見矜貴清雋,往常的七分鋒利儘數收斂沉澱下來,模樣一點也未變。

他將手中的筆擱置在硯台上,朝著蘇太後拱手喊了聲母後。

這三年裡,蘇太後與自己的哥哥鬥智鬥勇,勞神勞力。隻是蘇俞最終也沒妥協半分,他素來雷厲風行,說過繼一個嫡子就過繼,誰勸都不管用,就在一年前,終於得償所願,將顧町過繼到了鎮國公府的名下,恨得蘇太後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操心完了兄長的事,還得操心兒子的。

隻是她這個兒子,也是一根筋拗不過來的癡情種,從前為了那個不識趣的女人,許久不臨幸後宮也就算了。可這都斷了三年了,他仍是半分覺悟都沒有,每日在這建章宮死守著,知道的說他是皇帝,不知道的,說和尚也情有可原。

蘇太後麵色不虞,但也心疼他肩上背負許多,先是關心了他的身體,緊接著苦口婆心地勸:“我知你還念著她,母後也不要求你立時放下,隻是你當知道,作為這一國之君,三十有三而膝下無子無女,這叫朝臣如何安心,天下百姓如何看待?”

這些話,朝臣翻來覆去的不知道說了多少次,奈何他這個皇帝就是不為所動,時間久了,勸的人也少了。

“母後,兒子都明白。”嚴褚眼也不眨,應得快,又敷衍。

“哀家今日隻問你一句,你覺得這樣下去,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自己過得舒心嗎?她又快活嗎?”

嚴褚薄唇緊抿,狠狠皺眉,隱有一絲動容。

怎麼舒心,怎麼快活?

蘇太後撫了撫他的手背,聲音有些細碎的哽咽:“母後老了,等不了多少年了。”

嚴褚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蘇太後的臉上,那張臉施了脂粉,卻還是有皺紋接二連三的從眼角,額心冒出,一根接一根,看得人心酸不已。

“今日是元歡二十三歲生辰,將她放出宮吧,就當是送她一份合心意的生辰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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