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
這日外頭的天還沒亮,京中國子學、太學內就有許多兒郎一同往擊鞠場去了。
擊鞠,自然是英氣勃勃,氣宇軒昂的少年郎禦馬馳騁才精彩。
而若論京中哪裡俊俏的郎君最多,自然還得是國子學和太學。
更兼之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學府裡自然都有涉獵,佼佼者不知幾何。
因此,每年這個時候都是兩大學府裡的學子組隊競技。
而這樣的場麵,京中的百姓幾乎每年四月初就能見一回,有經驗的甚至老早的就擠在了維辛樓下。
這是座三層高的書樓。
平日裡進出的都是些讀書的相公,而到了擊鞠賽的日子,門口就會豎起一塊大大的牌匾,還有收拾利索的專人候著,他們是京中有名的巧嘴。
擊鞠場外站不下多少人,還有維持秩序的侍衛進行驅趕,因此許多百姓都聚在此處看熱鬨。
若是擊鞠場內有誰進了球,誰的球打的精彩,都會有信傳來,這個時候就全憑專人的一張嘴。
四月初的這一場,可以說是為著端午的預備賽,特意選了表現出眾,技藝拔尖的學子。
待到端午比賽時,聖人十有八九是要親自看的,沒人願意放棄這個機會,一個個的鉚足了勁的表現。
而參加擊鞠的郎君也很好辨認,穿特製紅衫服的是國子學的,穿特製藍衫的則是太學的學子。
很快,待學子們去往擊鞠場時,京中各府的馬車也出發了。
***
陳府,如今陳蘊椋在外遊學,周義裕和宋素英在太學,陳蘊棠在國子學,昨晚幾人就在學府內暫未回府。
今日府外的兩輛馬車是為陳玉盈和陳琇備下的。
打前頭出門的是陳玉盈,她一貫喜愛絢麗明豔的富貴之色,所幸她年歲小,這樣豔麗的顏色也壓得住。
今日她穿著一身正紅色的騎裝,又紮著高馬尾,出府前騎在馬上來回走了幾圈,神采飛揚,是與以往不同的英氣。
隻不過劉氏不準她騎馬出行,出府前就叫她下馬乘車了。
也不知這幾日劉氏說了什麼,看見低頭行禮的陳琇,陳玉盈竟難得的沒有尋她的麻煩,甚至臉上竟還露出了笑容。
臨上車前,陳玉盈上下打量著陳琇,對著她又是一笑。
又是這樣宛若貓戲弄著老鼠的得意。
該說不說,陳玉盈和陳蘊棠這倆人不愧是兄妹,明晃晃的歹意從不做作遮掩。
被這惡意糊了一臉的陳琇卻不似從前那般激動,她的臉上甚至淡淡的沒什麼表情。
宴無好宴,事非好事,這府上若有個什麼事砸到她的身上,十有八九都是災禍。
倒黴了一輩子倒黴到死,這些事她都習慣了。
唯獨這一世,邀天之幸,多了一個陳鶯鶯...
想著陳鶯鶯,陳琇微微垂下眼,出神了片刻。
隨後陳琇被康嬤嬤扶上了後麵的馬車。
今日康嬤嬤倒是顯得尤為激動,一上車就開始不停地和陳琇念叨:姑娘要規矩,要聽話……
陳琇靜靜的坐在車上,不言不語的聽著。
漸漸地,康嬤嬤的聲音攪碎在馬車前行的顛簸聲裡,聽不大真切。
過了一會兒,康嬤嬤也沒了聲音,隻是看著陳琇出神。
陳琇如今還不會騎馬,陳府裡也沒人想著要教她。
但今日的陳琇卻也穿了前幾日府上特意送來的騎裝,是與陳玉盈明豔大氣完全不同的橘粉色。
這府上陳玉盈喜愛的,從來不許陳琇沾染半分。
陳琇曾報複式的喜愛極端的豔色,也不管和自己合不合適,為著這她都沒少挨收拾。
當然,如今‘瘋了’的陳琇膽小如鼠,沉默寡言,自然不會在這些無謂的爭端上費功夫。
而今日的這身騎裝,顏色著實偏了些,也實在挑人。
若是從前略顯黑瘦的陳琇穿著它,又站在明豔燦爛的陳玉盈身旁,必定是個叫人掩唇輕笑的的陪襯。
可如今再看,不言不語,不動不笑,靜靜垂眸甚至稍顯清冷的陳琇,配著這樣十足嬌嫩柔軟的顏色,冷暖一衝,像是裹著山風的花香拂過心尖。
後半程路上康嬤嬤都沒說話,她隻看著陳琇出神,臉上浮現出一時恍惚,一時欣喜的神色——
從前怎麼沒發現她康雙芹還有這樣的本事呢?
不過半月多的功夫,她竟將四姑娘養的這樣標誌出色……
嗬,京中的達官貴族們將那些宮中出來的教養嬤嬤捧得那樣高,這些人可比得過她的本事?
想想從前,府上為了大小姐費了那許多的功夫請來的嬤嬤,那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這會兒康嬤嬤心頭痛快的鄙視了一番。
連她三分功力都沒有,得意什麼?
而自上車起就悄聲待著的彩雲和逐月目睹了一切。
瞧著康嬤嬤變化多端的臉色,二人悄悄對視一眼。
當初知道四姑娘發了瘋病,彩雲和逐月的心都像掉進了冰窟窿裡。
好嘛,誰能想到本就不成器的四姑娘竟然還能更慘,活生生瘋了?!
這下本就沒什麼盼頭的彩雲和逐月心如死灰。
兩人隻等什麼時候府上處置了四姑娘,回過頭再怎麼打發了她們。
可誰承想,發了瘋的四姑娘卻沒有瘋瘋癲癲的形容不堪,反倒是詭異的一日比一日好看,越發的美貌……
從前府裡和陳琇打交道的人不多。
素日裡陳琇被拘在院中不是學規矩就是罰禁閉,便是康嬤嬤,也不過是最近些日子才來紋禾院長住的。
在陳府,從一開始貼身跟著陳琇的就是彩雲和逐月。
換句話說,和陳琇朝夕相處的彩雲和逐月,才是這世上最熟悉陳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