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擺了擺手,沉聲道,:“曜兒呢,還在裡頭不吃不喝,一步都不肯出來嗎?”
看康安不住的點頭,麗妃心頭騰的升起了一股火氣。
沒人知道皇帝那晚也在儲月宮。
流言中波及六皇子和牽扯到聖上那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性質。
更何況,第二日才死了那麼多的人......
哪怕沒有觀刑,可那反複縈繞耳邊連綿不絕被生生打死的慘嚎聲,足以叫人毛骨悚然。
所以在麗妃看來,他這個倒黴兒子確實是一頭栽入了旁人設好的圈套裡。
可聖上明鑒,第二日就連宣召他這個兒子去申斥或者挨罰都沒有。
更沒有讓趙永曜像他那兩個,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的哥哥一樣,閉門思過。
那趙永曜在這和自己較的什麼勁?
覺得自己就被這麼輕易陷入陷阱,沒臉見人了?
荒謬!
她的兒子何時變成了這般水晶捏做的心肝了?
本來一肚子火氣的麗妃是準備叫宮人砸開殿門的,可康安連忙上前賠著笑推開了殿門。
“你們都在這等著,不,退的遠一些。”
生氣歸生氣,可麗妃到底還是給她這個兒子留下了臉麵。
臨進門前,她丟下一句這樣的囑咐。
不想一進去,殿內是出乎意料的乾淨。
麗妃一步步進去,就看見了坐在書桌前的趙永曜。
這一眼看的麗妃有些愣神。
像是被磨去那曾驕傲又天真的傲氣,那看似耀眼的意氣風發也沒了蹤影。
看著她來,趙永曜抬起了頭,輕輕的喚了一聲,:“母妃。”
這一聲叫麗妃的心裡被擰成了一團。
她看著趙永曜,不知不覺間眼淚就蓄在了眼眶中,:“曜兒,你.....你這是......”
趙永曜起身端端正正的跪在了麗妃的身前,叩首。
“兒臣不孝。”
那晚月亮破碎的聲音連同趙永曜的‘俠義夢’也一起碎掉了。
趙永曜是皇子,可拋開這個身份,他什麼都不是。
人不能天真的做一輩子的夢,將自己的命運毫無顧忌的放在他人的,一念悲喜間。
‘天真’的少年或許能保住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不被他人忌憚。
可旁人那樣的無所顧忌,他自己的無能為力,他不想再嘗試第二次了。
“兒臣不孝。”
他想做‘大俠’,他母妃幫他擋住了那些明諷暗嘲。
他如今‘不安分’,也會拖著她母妃也一同擔驚受怕。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趙永曜流著淚,再度哽咽的叩首,:“兒臣不孝。”
麗妃擦了擦眼淚。
她走過去摸了摸趙永曜的頭,:“曜兒,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榮華富貴而已,母妃已經過得很夠了。”
......
勤文殿
看著跪在眼前的趙永曜,慶元帝臉上沒了笑意,:“曜兒,你想好了?”
“是。”
趙永曜看著慶元帝,笑著道,:“父皇,您也知道,兒臣一輩子的心願就是做個‘大俠’。”
“可大俠才不是如兒臣這般整日裡騎著馬,穿街走巷的遊手好閒。”
“今天去這打場馬球,明天去和那個紈絝打一架......”
“臨近冬季了,哪怕隻是讓兒臣去振奮士氣,也是好的。”
“曜兒,你自幼就在京中,邊關是你想象不到的苦寒。”
“若你有心,朕可以讓你去兵部曆練。”
“朕甚至這次是打算將清河崔氏的貴女指給你,做你的正妻的。”
“父皇。”
趙永曜看著慶元帝,:“您自幼疼寵兒臣,也不介懷兒臣的傷殘,護持兒臣錦衣玉食,平安長大。”
“現在兒子長大了,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幫幫您,好不好?”
慶元帝看著趙永曜,認真的道,:“你學的武藝都是些花拳繡腿,和戰場上那些殺人的槍是不一樣的。”
“哪怕你熟讀兵書,朕現在也不會放心的把那些部將交到你的手上。”
趙永曜點了點頭,:“兒臣明白。”
慶元帝默了一瞬,緊緊的盯著趙永曜,:“若你仰持皇子的身份,貪功冒進,擾亂軍心,按例,該判斬立決。”
“兒臣明白。”
“我大雍朝從來隻有戰死的天子,死戰的皇子,沒有被俘的皇子。”
趙永曜看著慶元帝,咧嘴一笑,:“父皇,兒臣可以隻從大頭兵做起。”
“若寸功未立,兒臣不還是您的兒子嗎?”
“大不了灰溜溜的跑回來繼續靠著您風光。”
“若不然,您就等著我成為大將軍回來的那一天。”
這話說的慶元帝眉眼都柔和了一瞬。
看著趙永曜含笑卻又堅定的目光,慶元帝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罷了,關著你在皇宮中又有什麼意思呢,朕的兒子,自該也能去有橫刀立馬,建功立業的那個。”
“兒臣多謝父皇。”
看似喜不自勝的趙永曜麻利的磕了個頭,就要樂顛顛的跑出去。
可臨出門前,他卻被慶元帝叫住了,:“曜兒。”
停住腳步的趙永曜,嘴角抿了抿。
隨後他轉過身,一臉可憐樣的看著慶元帝,期期艾艾的道,:“父皇,您不會是反悔了吧。”
他哼哧哼哧的道,:“天子一言九鼎,兒臣都還沒出這殿門呢......”
“曜兒。”
慶元帝看著趙永曜,忽的伸手拍了拍龍椅,:“這個位置,你想不想坐。”
“父皇!”
這一刻,不僅是趙永曜,就連原本臉上帶笑的高公公都被驚得魂飛魄散的顫巍巍匍匐在地。
“父皇,兒臣患有天疾......”
“曜兒,朕隻問你,想不想。”
想不想?
說不想是假的。
可什麼情況下,百官才能甘心的擁護一個瘸子登上那個位置?
趙永曜閉著眼吐口氣,隨後他搖了搖頭,:“兒臣不想。”
“朕給過你這個機會。”
“若錯過這個機會,往後你一旦後悔,起了旁的心思,那就是謀逆!”
趙永曜對上慶元帝的目光,:“兒臣想風風光光,得意洋洋的班師回朝,跨馬遊街。”
“兒臣想做大將軍。”
“到時候,兒臣一定穿著最帥氣的將軍鎧甲,在您的麵前來回的轉幾個圈。”
“對了,您還得再給兒臣一個恩典——”
“讓兒臣能再騎著馬,在這宮中也來回的走上幾趟,哦,父皇,還有......”
聽趙永曜開始沒完沒了的說起他的‘白日夢’,慶元帝捏了捏眉心。
他佯裝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青天白日的發夢,快滾蛋。”
趙永曜利索的磕了個頭,一溜煙的跑出了勤文殿。
看著趙永曜離開的身影,慶元帝的神色冷淡的道,:“高盛忠,朕不希望我們父子今天的話有零星的一點傳出去。”
“是,是。”
高公公的頭磕的嘣嘣作響,:“奴才明白。”
......
九月五日
昨晚,不管是秀女還是宮妃,都鮮有能睡著的。
天不亮,給儲秀宮提水提膳的小宮人就忙的腳不沾地。
儲秀宮內,各殿內對著鏡子梳發的秀女,將特意將為著選秀撥來的宮人使喚的飛起。
情急之下,相互之間還會時不時的拌幾句嘴。
可趕在吉時前,所有人都收拾妥當了。
走出去在院裡看見陳琇的第一眼,馮青璿就立馬跑了過去。
她臉上是看似毫不做偽的驚喜,:“陳姐姐,你終於來了。”
說著她關切的靠近了陳琇,:“嬤嬤說你偶感風寒,要安心靜養,我實在是擔心,可去看你的時候,那些宮女說你歇下了,我不敢打擾。”
說著馮青璿眼裡都冒出了淚花,:“現在看見你安然無恙的出現這,我真的好高興。”
不管真心假意,還有一個人確實在你病重的時候惦記著你。
馮青璿,也和陳琇老老實實的說過——
她確實是為著陳琇的樣貌實在出色,才情不自禁的靠近她的。
人活在這世上已經很困難了,特彆是她們這些女子。
馮青璿沒害過她。
所以哪怕她抱著些小心思,甚至陳琇厚顏覺得馮青璿靠近她,就為了皇帝或者什麼貴人看見她的幾率大一些,陳琇也不會生氣。
求活而已。
而這一次的陳琇也沒有三推四塞,她看著馮青璿,極其認真的道,:“我是個不幸的人,靠近我,或許你也會變得不幸。”
她要走的路很危險,她光是費心護持自己就已經竭儘全力了。
一著不慎,就會跌落懸崖摔得粉身碎骨。
她不能,也不會有心力騰出手去看護旁的人。
這一刻,看著陳琇認真的目光,馮青璿垂下了頭。
默了一瞬,馮青璿剛要抬起頭,卻見微風拂過陳琇衣袖,露出了她手腕上的青痕......
這樣的青痕,這幾日宮中那樣大的動靜......給陳琇留下這個痕跡的,絕對不是六皇子!
馮青璿心中冷笑了一聲,原以為陳琇是個表裡如一的玉人呢。
結果也是個不知廉恥的賤人。
撿著高枝得意就罷了,還說她自己不幸?
馮青璿抬起頭看著陳琇,萬分真摯的道,:“陳姐姐,我是個相信緣分的人。”
“在宮裡看見姐姐的第一眼,我就覺得我們是有緣分的人。”
說著,馮青璿輕輕的搖了搖陳琇的衣袖,:“若是我們一同入宮,往後的日子太過漫長,總得有個能合得來的人說說話,好不好?”
看著比她還小的馮青璿略有些小心的討好。
陳琇隻覺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她點了點頭,:“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