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張氏的手藝好,做出來的豆腐格外香嫩,即便是價格略高一些,不少老客戶還是願意到她這裡買,更何況張氏的豆腐大半都是大戶人家買走的,人家根本不在乎這幾個銅板。
雖然是“昧”,張氏卻覺得理所應當,腰杆挺得直直的。
這豆腐生意本就是她一個人在忙活,夜裡磨豆燒火,每日天沒亮就挑著擔子徒步去縣裡,吆喝一整天才賣完歸家,長長一天的時間伺候不了自家男人也照顧不了孩子,才換來幾十文錢。她幾乎把所有錢都上交了,隻不過自己留了十文,怎麼就不可以?
憑什麼自己賣力掙得的錢要一分不剩地上交?
張氏雖覺得自己行得正做得直,卻不懂怎麼反駁,畢竟她性子溫順,在吵架一道上並不擅長。
尤其是像黃氏這樣心眼小,心思重的“資深”嘴炮,最為難纏。
二則是老太太是出了名的偏心,四個兒子裡最疼的就是大伯樊明仁,愛屋及烏,日常也頗向著大伯母黃氏,否則也不會把糧倉子的鑰匙交給黃氏。
而且這事關乎到銅板子,私留小金庫可是觸到老太太的逆鱗,當下老太太目光一下子變得賊淩厲,盯著張氏,等著她給個說法。
張氏還在尋思怎麼回懟的時候,一旁的小樊凡行動了,眨巴著大眼睛問老太太:“祖母,娘親挑擔子一天好辛苦,給家裡掙了好多好多錢,為什麼還要罵娘親呀?”
這個時候,年紀小就是樊凡的最大依仗,看似是天真懵懂,實則在幫自己的母親點明要害。
任何一個朝代,生產力就是硬實力,隻要把張氏和黃氏的生產力擺到台麵上來比,甭管老太太有多偏心,也不敢太過分。
張氏也是個聰明人,緊接著硬氣道:“豆腐價本就有高有底,大嫂怎麼不說去年秋收,我一擔豆腐買了一百文?無憑無據就血口噴人,你可出去賣過一天豆腐?往家裡拿回過一文錢?”
本想到這裡勝負已分,誰知黃氏也不是什麼善茬,立即一副可憐兮兮地哭嚎道:“娘,你可得給兒媳做主呀,我不過是多問了一句,人家就母子聯手,罵我是個不掙錢的……娘呀,兒媳每日起早貪黑,洗衣做飯,手都凍腫了,累死累活把一家人當老爺太太一般來照顧,到頭來成了這家裡最沒地位的一個……這日子,唉……”
言罷,又乾嚎幾聲,手帕抹眼角。
樊凡也是無語,論耍潑無恥,黃氏真是一流好手。
同樣是留在家裡乾活的,苦活臟活都是三嬸馮氏乾的,黃氏不過是每日取米麵做飯,怎就成累死累活了。
樊凡看到一旁洗菜的三嬸馮氏臉色也是不好。
可惜,老太太偏心,這麼明白的事就是佯裝看不懂,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大伯去年考了個童生,黃氏沾了光。
樊凡心生一計,當即邁著小腿向黃氏跑去,掏出自己懷裡的手帕,嗯,沒有錯,就是平時用來擦鼻涕的那張手帕。
樊凡給黃氏擦眼淚,還哄道:“大伯母不哭,大伯母辛苦了,不哭了哦。”
一副乖乖的模樣。
張氏一臉驚訝,心想自家的兒子平時挺機靈,這會怎麼犯傻了。
黃氏對自己的演技頗為滿意,當即又乾嚎幾聲,道:“凡哥兒,伯母心裡苦呀!”
“凡凡知道的。”樊凡天真地說道,“不如這樣,從明天開始,伯母你挑擔子去賣豆腐,家裡的苦活累活讓娘親來乾好了,這樣伯母就可以掙錢了。”
黃氏一聽,愕然,一下愣住了。三嬸馮氏一旁憋著不敢笑,憋得滿臉發紅,老太太還是一臉嚴肅,不知作何想法。
張氏心裡樂開花,心想,可真是老娘生的小機靈鬼。
這場小風波可還沒結束,畢竟黃氏還有“大招”沒放。
黃氏又對著老太太哭訴道:“娘,明仁他沒日沒夜地看書寫文章,耗去的可都是精氣精血,也隻有兒媳一個人在旁伺候左右,兒媳可是把心掏出來全為了這個家,去歲明仁考過了府試,成了童生,連族長都親自來祝賀……若是一年後,明仁他得了秀才,整個家也跟著揚眉吐氣不是,娘您也算半個官家主母呀!”
樊凡一聽,涼涼了,隻要黃氏把伯父拿出來說事,就穩贏了。
果不其然,老太太立馬偏袒著黃氏,道:“都彆吵了,老大家的,你費心了,照顧好明仁,該補身子補身子,他讀書耗的是精血,可不能馬虎。”
而後,老太太轉過身,沉著臉斥責張氏道:“老二家的,淑然比你早進門就是長輩,說你兩句你就該受著,沒事少碎碎嘴。天都黑了,還不快去泡豆子,明天的豆腐不用賣了嗎?”
瞟了一眼站在張氏身後的樊凡,老太太又道:“老二家的,管教好孩子,大人的事少摻和。過了春就滿六歲了吧,是個大孩子了,以後跟著他二哥去放牛吧。”
二哥指的便是三叔樊明道和三嬸馮氏的長子。樊凡的爹爹雖排行老二,娶親卻比三叔要遲一些,故樊凡整好比二哥樊廣小上一歲。
樊凡著實無語,大伯樊明仁讀書耗的哪門子精血?天天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還要補著?
隻能說在這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朝代,讀書人,尤其是有了些許功名的讀書人,本身就高人一等,本就不是“泥腿子”能比的。
他便也下定決心,想要在這一世出人頭地,讀書考科舉這條道不免是要闖上一闖了。
至於放牛什麼的,無所謂了,正好有個由頭出去自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