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深了,萬家燈火熄滅,樊家院子旁的豆腐作坊還亮著火光。
樊明義從水井裡撈起兩麻袋的豆子,豆子吸漲了水,沉了許多,樊明義這樣壯實的漢子扛著都覺得十分吃力,冰冷的井水滲透了麻衣,順著肩膀流下,初春的寒意又長了幾分。
張氏則在爐前燒火煮漿,因為長期不分冬夏地烤火,原本長得修長好看的雙手,變得又皺又糙。
樊凡以屋裡太黑一個人害怕的理由加上死纏爛打,爭取到了一同留在豆腐坊的機會,張氏把他放在草垛上,用大勺從鍋裡緩緩舀起,給樊凡盛了一碗最鮮的豆漿,豆渣全濾了出去,還從牆角掏出了一罐蜂蜜,加了小半勺進去。
“慢點喝,當心燙。”張氏說道。
樊凡看著濕透了衣裳,卻還在磨豆漿的爹爹,又看到握著木杵,吃力地攪拌著濃漿的娘親,忽而覺得心酸、心疼,恨不得馬上就能為他們分擔一些,奈何這小身板能做的事實在有限。
原來這就是家的感覺,為其樂也為其心酸,甜比苦多。
這是樊凡前世從未體會過的。
樊凡一雙小胖手端著溫乎的甜豆漿,走到張氏麵前,道:“娘親也喝。”
張氏轉過頭,臉上全是滿足,湊到碗前,隻啜了一小口。
樊凡又端到樊明義跟前,小矮個舉起碗,也不過到爹爹的肚子上下,道:“爹爹也喝。”
“臭小子,淨會耍滑頭!”樊父笑道,接過碗佯裝喝了一大口,實際上不過嘴碰了一下。
樊凡接過碗,坐在草垛上,一邊喝著甜豆漿,一邊暗自下定決心:這銀子要掙,這官也要當,讓這寒門不寒!
樊凡躺在乾草堆裡,不一會就困意襲來,伴著綿長的石磨聲,聞著淳淳的豆香味,在這個陌生的朝代裡,第一次安穩地睡了。
不知道夜到幾更,樊凡迷迷糊糊中感受到爹爹溫厚的手掌把他抱起,還細聲揶揄道:“這臭小子,睡著了。”
一家三口提著燈籠,從豆腐坊回到屋裡,等到爹爹把樊凡放回到他的小床,樊凡醒來了,卻依舊佯裝睡著。樊明義給樊凡掖好被角才離開。
樊凡的小屋與爹娘的裡屋是連起來的,中間的門不過用一塊粗麻布掩著,樊凡能輕易聽到裡屋的談話。
隻聞爹爹低聲道:“水娘,這二兩銀子你收好?”
張氏詫異,問道:“二郎這是?你哪來的銀子?”
“白日裡那頭野豬,是我自己一個人獵殺的,林子太深,族裡的兄弟不敢進去,就我一個人進去了。”
樊明義說得輕巧,張氏卻一陣後怕,一頭兩百多斤的野豬哪能是那麼容易降服的,若是一個不慎被頂了一下,怕是再壯實的漢子都要沒掉半條命。且牛頭山林子很深,獵戶們隻敢在外圍狩獵,從不敢往深了去,沒有人知道裡麵有何等凶險的野獸。
“你不要命啦!”張氏捶打樊明義,樊明義卻一把抱住張氏,裝愣傻笑。
“那有你想的那麼危險,連一頭豬我都降不住,豈不是白長這身肉。我前幾日算是想明白了,我不能讓你們娘倆跟著我一直吃苦,現在能存下一些銀子,等過幾年分了家,我們就送凡兒去念書。”樊明義頓了頓,緊接著又說道,“我今天回來前,發現那林子裡還有一頭野豬,明日再去把它收了!”
張氏生氣道:“不許去,聽到沒有,笑什麼笑,我說了不許去。”樊明義隻是含糊地答著“好好好”。
兩人溫言蜜語了好一會,一個是壯漢子,一個是美嬌娘,樊凡聽聞爹爹溫情說道:“水娘,凡兒一個孩子怪孤單的,也該給他添個弟弟妹妹了……”
“嗯……”春宵帳暖美人在臥,一聲低吟一聲歡,共上雲霄。
樊凡一陣無語,心道,便宜爹爹,你自個想乾壞事,可彆拿我當由頭。樊凡並非什麼不經人事的少年,現代人心態總是強大一些,小胖手捂著耳朵,倒頭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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