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莊是牛頭村相鄰的莊子,那邊的居民多是到縣裡做些小生意,倒是比牛頭村富庶幾分。
原來,樊玉蓮與高莊陳地主家的小兒子陳文軒早已眉目傳情曖昧了許久,樊玉蓮每日跑遠至清灣河上遊洗衣物,不過是因為那裡離高莊近,能日日見到在河畔讀書的陳文軒。
若是才子美人合乎禮節的交往,再媒妁之言娶親,在大明,也能傳為一樁美談。
隻可惜二人你儂我儂,情濃之下竟做了糊塗事,不知是何時就已經開始,二人躲在河邊的深蘆葦裡行了苟且之事。
得幸的是,發現此事的人並非外人,而是陳文軒的娘親。那地主婆是個眼尖的,這段時日見自家兒子時不時自個發笑,顯然嘗了春味,便心有猜忌,這日尋了去抓了個正著,陳文軒、樊玉蓮二人正在蘆葦叢裡顛龍倒鳳。
一個是地主家的小兒子,一個是貧農女,父親不過是個童生,地主婆自然不可能成全了這對“鴛鴦”,她家大業大,兒子憑何要娶一個野丫頭。
樊玉蓮被關至夜裡,才被地主婆暗下送回了樊家,而陳文軒也被鎖在家裡不許踏出陳家一步。
即便是老太太平日裡對樊玉蓮盛寵有加,知道事情後,未道一句話便先給了樊玉蓮一雙嘴巴子,啐了一口:“你個不要臉的賠錢貨!你要置你的父兄於何地?!”
樊凡心想,在把貞節和名節看得比命還重的封建社會,而且是“存天理,滅人欲”的明朝,樊玉蓮這般做法,確實是自己作死。
農家有女若是私行苟且,若是被人告發了重則浸豬籠,即便是輕罰,以後也隻能賤嫁,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而且父兄都將受到牽連,名節染上汙點,在科舉一道上發展有限。
樊凡帶有現代社會的開放思維,實則是對樊玉蓮有所憐憫的,隻是……才十五歲就……他一個守了二十多年童子身的穿越單身狗,也頗為毀三觀,隻道是古人真會玩。
老爺子、老太太連同大伯父伯母幾人商量之後,決定尋個破落戶或是鰥夫,再貼些錢財封口,把樊玉蓮給嫁了,以保住家族的名聲。
不料事情有了轉機。
先是求生欲極強的樊玉蓮聲淚俱下地求情,還道出自己已經有兩三個月不見葵水了,老爺子頗懂一些脈象,把脈之後,果真是有喜了。
黃氏急忙連夜去了高莊求見陳家,道是陳文軒在自家女兒肚子裡留了種,要那地主婆拿主意。
陳家人丁頗少,大兒子二兒子兩家所產子孫寥寥幾個,地主婆一時猶豫了。
二則是陳文軒食髓知味,初嘗情歡,加之讀書人那股犟勁,竟認定了樊玉蓮,得知樊玉蓮已懷有孩兒後,苦苦哀求地主婆能成全他們,磕得頭破血流。
黃氏親眼見了如此,心裡暗想有幾分轉機,當機立斷,要求陳家娶了樊玉蓮,道是:“若是成,我道你一聲親家母,皆大歡喜,若是不成,大不了魚死網破,讓這整個高莊的人評評理,我夫君在科舉一道上敗了名節,你陳家兒郎也休想科考當官!”
兵行險棋亦可致勝,黃氏最終是勝了,陳家翌日清晨便抬了厚禮前往樊家求親。
可是這婚姻大事,居家過日子,又豈能用“勝負”來定義?日子還長,誰知道這果子是苦是甜。
……
……
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四月初十,餘下的時日不過七八天。
樊家和陳家的婚事敲定之後,老太太對樊玉蓮的態度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那夜裡罵的“賠錢貨”改成了“蓮兒”。
樊玉蓮在屋裡縫嫁衣,雖挨了打罵,幸虧結果是好的,甚至暗暗為自己的鋌而走險得意,紅布和金線都是陳家送過來的,陳家也是怕農家拿出的東西太不體麵。
黃氏看著陳家送來的八抬大禮,心裡可樂開了花,管它是什麼手段,總之自家女兒釣了金龜婿,她也能跟著過榮華富貴的日子。
於是乎,黃氏又開始串門,逢人便道,自家女兒多麼得體大方,相貌多麼出挑,那高莊的陳家小子是如何見了自己女兒一麵就非她不娶了,村民未知實情,隻道是祝賀。
樊凡咋舌,樊玉蓮的作為他不想去評價,人欲使然罷了,可這老太太、黃氏的表現,實在是令人不齒,她們可曾真心考慮過樊玉蓮,或隻是把樊玉蓮當做了一件物品,禍來棄之,福來趨之。
這大抵就是變了相地“賣女兒”吧……
樊凡第一次覺得,他一個現代人穿越到大明,他所懂的可能並非什麼優勢,想要在這裡順風順水,就要考慮它的方方麵麵,它的美要接受,它的醜陋……在未能改造前,亦隻能接受。
即便他有成人心智,也不過是曆史塵埃中的一顆塵沙,要想撬動一個朝代,豈是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