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聞昭在, 大家喝酒都有分寸, 沒有真正喝得爛醉如泥,寨子裡有人闖進來的一瞬間放哨的人就敲響了銅鑼,在黑夜裡傳出去老遠。
寨子裡的人起來了——
他們舍棄了故土、舍棄了家國而來,腦子裡都無比清楚如今的處境。
正是因為知道可能以後就要與不知道多少人為敵, 所以不管什麼時候都要留下三分清醒。
黑夜裡的突襲來的很迅猛, 但他們也完全不慌,起身拿起武器就衝了出去。
衝出去之後就發現來的人是真的多——這些人也是真的刁鑽,搞這樣的奇襲居然沒有穿方便行動的夜行衣,而是全部換上了跟山寨裡的人差不多的衣衫。
他們自己提前做好了準備, 出發之前留了己方的標記不會誤殺友軍, 山寨裡就沒有辦法了。
每天都有新上山的人, 寨子裡的人不可能每一個都認識。
黑夜裡打架, 隻有高處的火把、還有被點燃的房屋照出光亮來, 背光的地方是很難辨彆人的長相的。
聞昭上來的時候就發現混戰中有自己人被自己人打傷了。
他騎在馬上非常顯眼, 當即放聲要求所有人聚集到他的後方,準備一起做防守。
有了聞昭這個主心骨在, 山寨裡的人瞬間穩下來。
今晚前麵的一波人吸引了注意力, 後方又偷偷摸上來一批人卻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又是什麼時候上來的, 上來了多少人。
原本已經打出了想要的效果。
但聞昭回來之後, 山寨的人瞬間收緊——他們一下就暴露了, 其實根本沒有多少人。
山寨的人聽令行事, 很快被包圍了, 依靠人數和地形熟悉的優勢,打的敵方不能還手。
可惜摸上山來的人武功都很好,發現占不到便宜之後其中一個人下了命令,他們就開始邊打邊撤,速度非常快。
這樣的深夜裡不適合追擊。
聞昭眼見著人走了,回身就要詢問有沒有人傷亡。
在這一刹那。
莊顏和他同時聽到了□□劃破空氣發出的尖利聲響。
想也不想的,馬上和馬下的兩個人一起動了。
隻是聞昭收腿側身撲下馬的一瞬間,莊顏也已經換了位置同時要去拉他下馬。
聞昭在瞬息之間猜到莊顏的想法,抓住她的手就勢往下一撲。
但袖箭的威力實在太大,這一箭來得又非常突然。
“噗——”地一聲。
周圍的人清晰地聽到了□□入肉的聲音。
“昭昭?!”
“將軍!”
“大當家!”
莊顏急忙想要回頭去看。
聞昭製住了她的動作:“穩住弟兄們,我沒有大礙。”
的確,這時候對方還沒有走遠,不能給對方機會——莊顏用力地抿了抿唇角。
這些人太卑鄙了,聲東擊西就算了,裝作撤退還敢回頭射出暗箭!
她配合著聞昭把寨子裡的人穩下來之後,然後眼睜睜看著聞昭根本沒辦法及時去處理自己身上中的那支暗箭,因為他要安排怎麼救治傷員、還要安排接下來的關卡放哨的人、院子裡巡邏的人員等等。
平時山寨裡的人依賴他都習慣了。
除了他之外從來沒有其他人要幫忙一起打理整個山寨。
歐陽大叔年齡大了,又是從將軍府裡出來的,此時勉強可以安排需要救治的人員養傷的地點等等。
楊飛和李石頭是聞昭的親衛隊裡出來的,有主子在,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要發號施令。他們都沒有想法,後來趕到的親衛隊裡的其他人就更加沒有想法了。
其他千裡迢迢趕來士兵們對聞昭忠心耿耿,還將他當成了當初軍營裡那個說一不二的鎮國大將軍,他們隻等著聽將軍命令就是了,根本沒有想過彆的。
連莊顏也沒有——她是想著要讓聞昭忙起來,免得他會在空閒時間裡胡思亂想。
沒想到一旦出了事,就會麵臨現在的這種狀況。
聞昭受了傷也無法及時去歇息。
就算莊顏現在直接站出來幫忙安排人手,所有人都知道聞昭受傷了,他如果直接去躺著接受治療,寨子裡怕是瞬間就要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需要他來穩定人心。
恐怕這也是來搞夜襲的人最想看到的。因為一旦他們卷土重來,山寨肯定頂不住第二次的襲擊了。
幸好是在夜裡,山寨裡的人看不太清楚聞昭到底傷到了哪裡。
他們看到大當家還坐在大廳裡繼續發號施令,將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他們自然就放下心來。
等到聞昭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左邊的鞋子都被鮮血浸濕了。
莊顏急得不行,不等聞昭在椅子上坐好就去查看他的傷口。
好在聞昭躲得及時,這一箭沒有傷中要害,隻在他撲下馬的一瞬間射在了左小腿偏下的位置。
□□的力道比弓箭更大,而且這顯然是袖箭,靠的就是出其不意,箭支造得偏小巧,箭身上帶了凹槽,使得鮮血順著凹槽不停地流出。
莊顏才查看了一瞬,就察覺到聞昭已經坐不住了。
她連忙拿出床上的枕頭讓他靠在上麵半躺著,先將鞋襪脫掉,然後將左小腿膝蓋以下的褲子全撕掉。
腿上一片血紅。
可是見到了傷口莊顏才猛然想起來——自己根本不是真正的大夫,她隻是有係統提前給的藥而已。
她抬頭看了一眼聞昭發白的臉色,趕緊退開的同時連聲叫山寨裡的那個跌打損傷大夫。
這家夥彆的都不太行,治外傷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要不也不能在原來那個無惡不作的山寨裡活下來。
莊顏一邊看他處理傷口一邊想著,寨子裡隻有一個大夫肯定不夠,這個齊大夫隻擅長跌打損傷,萬一有人發燒風寒什麼的,他就不太靠譜。
而且一旦發生了今晚這樣的事情,隻有他一個大夫也完全忙不過來。
聞昭不在受傷那一刻及時治療的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如果要先治,齊大夫肯定是會先管著他這邊的,其他人就要等。
這種□□的前方都是倒三角形,不是憑借蠻力就可以□□的,硬拔的話會造成很大的傷口,血流得會更誇張。
一時半會不能處理好,其他受傷的人員就要耽誤更久。
齊大夫一看到那支箭就吸了一口氣——他能在這個山寨裡呆這麼久當然也多多少少有點見識,知道這種□□的厲害之處。
他哆哆嗦嗦地說道:“這箭要□□,得在傷口旁邊用利刃劃出一個十字來才能拔,疼得很,而且傷口很大,我的金瘡藥不夠用了、其它的藥粉也全都沒了……”
今晚的傷員不少,除了不小心被火燒傷的,全都是外傷,他之前救治傷員就是清理傷口撒金瘡藥包紮。
到現在還能拿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莊顏臉色很難看地站起身來想往外走——這裡可沒有什麼麻醉不麻醉的說法的,也就是說要在聞昭清醒的狀態下,在他的腿上劃出兩道很深的口子來拔箭。
止血藥的效果一般,這麼大的傷口,而且這樣的地方處理傷口的用具不可能完全無菌,可是消炎藥也不可能有。
這種時候莊顏就非常後悔為什麼沒有堅持要讓係統跟著,就算不能在聞昭麵前出現,她自己走到幾十公裡開外把係統叫出來給她東西也行啊!
現在可怎麼辦?
必須得下山進城裡去找大夫、買藥。
莊顏站起身來還沒有說話,聞昭就很平靜地說道:“沒事,有多少藥就用多少,先按照你說的方法把箭□□止血吧。再這樣流血,我可能就要昏迷了。”
由於失血過多,他臉上無比蒼白。
“我下山去買藥。”莊顏咬著嘴唇說了一句轉身就要走,卻又被聞昭給叫住了。
“等天亮再去,現在下山太危險。”
莊顏抬頭看了看天色:“離天亮也沒多久了,我們現在出發,趕到城裡時間剛好。我會帶幾個人一起去,不是一個人,不會有事的。寨子裡有歐陽大叔在,你好好休息。”
看她的表情實在攔不住,聞昭揚聲叫了李石頭進來,要他帶人跟著莊顏一起下山。
莊顏沒有阻止。
她等到聞昭安排好了跟著她下山的人,靠在椅背上等著齊大夫動手拔箭的時候,她轉頭去外麵跟楊飛交代了一大堆——
“今晚出現了什麼問題你也發現了,要及時改才行,就從現在開始。你是咱們大當家身邊的人,本就天生比其他人威信更高,一定要站出來,好讓大當家放心養傷。”
楊飛低著頭,抱拳用發誓一般鄭重的語氣回道:“是,我們一定齊心協力,讓將……大當家沒有後顧之憂,好好養傷。”
他原本是個愛笑愛鬨的年輕人,整天臉上都帶著笑容的,此時臉上卻一絲笑意都沒有。
莊顏放心了許多。
帶著李石頭匆匆下山而去。
一路上她在想,今晚這些人是哪一國派來的。
思來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熙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