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最清晰的想法是，距離她的任務完成越來越近了。
聞昭和這滿山寨的人畢竟都是土生土長的熙朝人，要讓他們去彆的國家肯定不現實。
劉諾昏招頻出，彆國肯定會伺機而動，一旦天下大亂，他們最好的選擇還是回熙朝掌兵、平定天下，護佑天下蒼生。
劉諾還在做皇帝，要聞昭重新在熙朝掌軍權就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是山河破碎風雨飄搖，熙朝的皇權影響力降到最低最低，那時候或許會有聰明人來找聞昭下山領兵作戰。
原來的劇情裡也是在熙朝節節敗退、幾乎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有人找來的。
那時候已經不止是熙朝陷入戰亂，燕趙西疆南疆也都一樣。
可惜那時候的聞昭拒絕了。
但如今這樣不一樣。
一切都已經不同。
最大的變數是聞昭肯定無法對熙朝的黎明百姓置之不理。
現在這樣的狀況，這個靠山王劉暘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他像是他們猜測的那樣的話，等他殺回京城後，說不定他們也可以準備回京了。
有聞昭鎮守熙朝，彆說天下紛爭不一定會起，就算真的起了什麼紛爭，他也能很快鎮壓。
幾個人一起看向聞昭，他卻低聲說道：“聽說靠山王帶君自遼東出發，一路向京城而去，一路上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他歎了口氣：“皇上如今不知如何了。”
失道寡助不是很正常？
這說明天下人都有眼睛看著呢！
莊顏看他不是很高興的樣子，想了想就湊到二爺爺身邊去悄悄說了幾句話，二爺爺笑眯了眼睛連連點頭，捋著胡須快步出去了。
莊顏這時候可管不了聞昭那一點點不開心了！劉諾倒黴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提醒了一句：“昭昭你彆忘了聞老將軍！”
說完就高高興興地往外走去——她得找人說說這個好消息，讓他們也跟著高興高興。
聞昭沒有下禁口令，所以山寨裡此時已經全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莊顏一步跨出了議事廳，就見山寨裡的人個個都是興高采烈得比過年還要開心。
“蒼天有眼！”
“靠山王太好啦！希望他能直接讓狗皇帝下台，靠山王做皇帝就好了！到時候咱們將軍就能回去繼續做將軍了！”
“哎呀，你們說，要是將軍回去繼續做鎮國大將軍，咱們這些人是不是都是他的親信啦？！說不定還能名垂那個什麼什麼的。”
“是名垂青史！你想得倒美，將軍名垂青史是肯定的，咱們啊，提起將軍的時候了不起說一句，將軍被汙蔑叛國時有義士追隨！”
“那也行啊哈哈哈，我又不挑，誇一句咱是義士我也高興啊！我的子子孫孫也都臉上有光不是麼？！”
“可去你的吧劉大牛，你連個老婆都沒有，哪來的子子孫孫？！”
“咱們將軍不是要回去了麼！他帶著咱們回了大熙，咱們就再也不是山賊土匪啦，都是鎮國大將軍麾下的兵，哪怕是個小兵卒呢，想討個老婆還不容易？！你問問將軍府那些親衛隊的小哥們，在京城時是不是姑娘家都追著跑，讓他們挑花了眼的？！”
“這倒也是！回了大熙咱們想討個媳婦輕而易舉！嘿嘿！你們說，我這些日子是不是瘦了啊？去了軍隊裡穿上軍服是不是不大好看？瞧著不夠威武？這可不行，我得好好練練，一頓飯要多吃兩碗，壯實了穿軍服那才威武，不能給咱們將軍臉上抹黑！”
見到莊顏，大家更是像是喊話一樣打招呼。
“莊姑娘！恭喜你啊！就要做將軍夫人啦！”
“說起來莊姑娘可是咱們將軍的福星呢！”
“是啊是啊！莊姑娘也是個有福的，這眼看著一成親就要做上將軍夫人了。”聲音突然變小，“不用在這裡苦哈哈地做山賊，要啥啥沒有。”
“以後做了威風八麵的將軍夫人可彆忘了咱們這些人啊！咱們也是有著過命的交情哪！”
“鄭勇你再胡說八道兄弟們抽你了啊！”
那個叫鄭勇的後腦勺上重重地挨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說的不對——將軍夫人哪能惦記著彆的男人？那肯定隻惦記著將軍啊！他們攀交情也應該去跟將軍說才對，怎麼能這樣大剌剌地跟將軍夫人這樣說話？
要是擱在以往的時候，莊姑娘嫁進將軍府做了將軍夫人，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或者是大頭兵，連見她的資格都沒有，想去攀交情？怕不是嫌命長了。
他本來也隻是太高興了，看大家都在開玩笑他就跟著隨口這麼一說，此時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又懊惱起來。
“莊姑娘，對不住，我一個大老粗說話不過腦子，你千萬彆放在心上啊！”
鄭勇連連道歉，莊顏自然擺了擺手表示沒關係。
她當然不會將他的話放在心上，這些人很多大字都不識一個的，吃飽穿暖都成問題，說錯幾句話實在沒什麼。
他們大老遠地背井離鄉來投奔聞昭，不僅是聞昭記著他們的情，莊顏也記著。山寨裡的人見莊顏跟著聞昭一起進進出出，經常這樣開玩笑，她差不多已經聽習慣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是，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見大家都已經知道了，莊顏自然也就不用跟人說了，她思索著自己接下來該乾什麼——看現在的情況好像是不用去做山賊“搶劫”了。
古代的信息傳播速度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遼東軍從遼東出發清君側，半個月後傳到他們這邊來，這還算是速度快的、他們安排的人在於嘉關內及時將消息傳回來了。
要是慢一點得過上多長時間他們這裡才能知道？
還有，莊顏現在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劉暘的軍隊已經到京城了……畢竟這都半個月了。
可他們在這座山上待著，沒有人傳消息過來，他們就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肯定是不行的。
莊顏大致估算了一下自己剩下的錢——今天去城裡花的那些跟她的錢數相比起來可以說是九牛一毛。
她的錢還多得用不完呢。
在山上有錢花不出去，但去了大熙就不一樣了啊！
這樣被動的等消息，萬一京城裡出了什麼他們不想看到的意外，等他們這邊聽到消息黃花菜都涼了。
這樣太被動了。
莊顏一邊想著一邊掉頭要往回走去找聞昭說一說她的想法——聞昭身上還背著叛國罪，劉諾也知道他就在這裡，其它國家的人也全都知道。
說不定都派人在都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呢。
背著罪名的聞昭在情況不明的時候進熙朝境內太過危險，她卻不一樣。
她是個女子，最妙的是那些大事裡完全沒有她的影子，劉諾說不定都還不知道聞昭身邊有這麼個人的存在呢，就算知道也一定不會把她放在眼裡。
或許對於劉諾來說她還不如聞昭親衛隊的首領韓雷值得他注意。
她稍作喬裝打扮帶著人混進大熙，京城裡現在被清君側的事情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應該不會注意到她。
莊顏估計不會遇到什麼危險的。
騎著快馬趕回京城查探消息，她身上錢多得是，可以一路想辦法不停地往回傳消息，如果有機會的話也可以建立一個層層向外給他們傳消息的通道出來。
當初他們從京城走的太過倉促，隻匆忙在於嘉關留了兩個人手。但很多京城的消息傳到於嘉關就已經過了很久了，他們就算及時傳到山上也已經耽誤了很長時間，根本沒有什麼用。
她用錢建一個消息通道出來會好很多。
莊毅一邊想著一邊問了親衛隊的人，聞昭到聞家去了，不知道具體去了哪一家。
莊顏點了點頭就調轉方向往聞家住的地方去了。
聞家人當初是一起來的，他們本就是一大家子人，山寨裡不用聞昭說就想著要將他們的房屋全都安排在一起，就算最開始住不下的，後來也往外擴建了新屋子把他們給安排過去了。
這山上的房屋簡陋，院子都是沒有圍牆的，更沒有什麼隔音效果，莊顏剛剛走到第一家，就聽見她才哄過的小孩的聲音，似乎是那個叫聞勤的五歲小男孩。
“小叔叔小叔叔，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啊？我想看你穿著鎧甲拿著紅纓槍的樣子，旭哥兒說那樣才是大將軍！”
莊顏停下了腳步，想聽到聞昭的回答。
但聞勤的旁邊似乎不止是聞昭，還有其他的小孩子在。
聞勤說了一句之後，彆的小孩們也跟著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起來。
“小叔叔，我想家了，好想好想阿黃啊，走的時候它在後麵跟著馬車追了我們好久。娘說我們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不能帶著阿黃……”
“我想我的床了。”另一個小孩說，“爹說太遠啦，床不能搬走，可我沒了床就睡不好覺，娘要哄好久我才能睡著哦……”
小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說了好一會兒後，莊顏才聽見聞昭的聲音。
溫和而又堅定。
他說：“很快就能回家了。”
“好哎好哎！”
“回家了就可以看到昭叔叔穿鎧甲手握紅纓槍啦！我還沒有見過！可想看可想看了！”
童言童語格外可愛。
莊顏忍不住笑了，她一走過去，小孩子們就發現了她。
其中一個叫了一聲“姐姐”，其他小朋友都轉頭朝她圍過來。
莊顏怕他們說出自己之前教過的話，趕緊說道：“姐姐帶了飴糖來，誰想吃啊舉手讓我看看？”
糖果對小孩子有天生的吸引力，小孩們一聽連忙爭奪起了飴糖來，一個一個跳著舉手。
以往在雞鳴城裡他們自然不缺糖吃，可到了山寨裡有錢都沒處去買，小孩子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糖了。
莊顏是去了城裡獨自行動的時候，想到山上還有小孩子特意買的，一直帶在身上，隻是之前忘了分了，此時才想起來。
她彎下腰將飴糖拿出來一一分給了孩子們，一個也沒漏掉。
聞昭在一旁看著莊顏拿出了油紙包，打開後裡麵是熙朝最最普通的飴糖。
在此時此刻熱鬨非凡、到處都是人聲的山寨裡，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被罰跪祠堂的時候。
那時候特彆安靜。
隻有排位前隱隱約約傳來的香燭氣息和鳥叫聲。
她把那顆她的世界才有的糖果塞進了他的嘴巴裡，微酸微甜的滋味在他的舌尖慢慢化開。
自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吃過。
後來莊顏再出現也從來沒有拿出過糖果，而到如今，她分給他家中小輩們的，是熙朝最常見的飴糖。
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她的鞋子是他家的嬸嬸們親手做的熙朝最常見的那種鄉間女子穿的布鞋，山寨裡到處都是土路，她的鞋邊也像旁人那樣沾著塵土。
如墨的長發上不知道在哪裡沾了枯黃的草梗，她沒有察覺。
聞昭忽然站起身來，走過去對小孩子們說道：“我和姐姐有大人的事情要說，下次再來陪陪你們玩好不好？”
聞勤似懂非懂地仰頭看著他點了點頭：“好。”
聞家的家教很好，不管多大的孩子從來不無理取鬨，他們吃著糖都乖乖地點了點頭，還不忘跟聞昭和莊顏兩人道彆。
聞昭一路把莊顏拉回了自己家裡：“小顏。”
“怎麼了？”
“你是不是已經回不去了？”他其實更想問的是，她是不是變成凡人了。
可若莊顏真的從仙人變成了一個凡人，他這樣問就是揭人傷疤。
因此聞昭才這麼問了。
莊顏聽到這個問題愣了一下——她沒有想到聞昭突然拉著自己回來居然是為了說這個。
“什麼意思？”
聞昭深吸了一口氣，緊緊盯著她的雙眼：“我是說，你是不是已經不能再回天上了？”
莊顏被他的態度搞得也有點緊張起來，不過她還是點了頭：“是回不去了。”因為她本來就不是從天上來的嘛。
聞昭上前一步，伸手去握她的手。
即將觸碰到莊顏的手的時候，他又停住，慢慢放回去，再伸出來，放回去。
如此反複。
莊顏就低頭看著他的動作。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點想笑，又有點感動，心中也隱隱約約有了一點預感。
終於，手掌一熱，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聽到他低沉的聲音說道：“你嫁給我，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