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一瞬。
這姑娘連日子都沒問嗎?
聞二老太爺去看聞昭,見他有點心虛地低下了頭避開自己的眼神,他又忍不住笑了——這傻小子果然是高興過了頭,連定下的日子都沒有跟人家姑娘提!就直接要跟他們商量著把婚期往後挪了。
他報出一個初八來。
莊顏算了算日子,連連搖頭:“不行不行!初八那都什麼時候了!太晚了!有沒有就近的好日子啊?最好三天內……”見大家看著自己的眼神不太對,她改口說道,“要不四五六天內?”
滿屋子的人都有些回不過神來——其實他們就連姑娘家自己談自己的婚事都沒見過。莊顏是因為家裡沒人了,這又是在山寨裡,有些事情實在沒辦法講究。
可也不能太過分了吧?這怎麼還有姑娘家自己提出來婚期太遲要提前的?!
莊顏見大家都瞪著她一臉的古怪,她咳了咳:“怎麼了?不是你們不讓走麼?我想趕緊成了親好上京去啊!京城的事情比較要緊,若是遼東軍順利的話,說不定咱們還能回京城去過年對不對?那不比在這個什麼都沒有的山寨裡強多了?”她說著說著就開始計算起來,“馬上就要入冬啦,到時候天冷說不定還會下雪,路上不好走,我們會武藝的人騎馬趕路沒問題,但二爺爺家可是一大堆老弱婦孺的,真要從這裡回京,冬天裡行路,怎麼也得兩三個月吧?要是再晚了就真趕不上回家鄉去過年啦。”
聽她算著算著還挺發愁的,屋子裡的人都笑起來。
聞二老太爺更是笑得眯起了眼,連連擺手:“顏丫頭你這小嬸嬸還沒有過門呢,就開始操心起孩子們回家的事兒了!可真會心疼人啊!阿昭娶了你過門,咱們這些老東西可不用擔心你們日後的日子過得不好啦。”
他雖然老了,但眼不花耳不聾,當然也知道自己家的小孫子重孫子們都想家的事情——
要說起來,誰又不想家呢?人離鄉賤,他們還是在這缺衣少食的山寨裡。隻是大人比不小孩子童言無忌,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而已。
如今聽莊顏已經開始掰指頭算著出發日期回到家鄉的日期了,聞二老太爺也忍不住開懷起來,開始打趣起莊顏了。
要是還在雞鳴城,他肯定不會說這樣的話。
可這不是在山寨裡麼?
而且這個孫媳婦可是他日日都能看見的,大家住在一個山寨裡,幾乎每天都能說上幾句話,連飯也是一起吃過的。
跟以往那些沒有過門之前,他基本就沒有見過麵的孫媳婦不一樣。
不過老人家也知道適可而止,說了一句就不再多說,屋子裡的人都看著莊顏笑起來,倒是聞昭,看看莊顏之後就用求饒的眼神看自家二爺爺——
怕他把姑娘給說羞了。
莊顏卻一點兒也不難為情,大大方方地說道:“應該的。成親就是為了讓日子過得比成親前更好嘛,不然成親做什麼?那二爺爺你看,咱們是不是把日子往前趕一趕?越快越好,能不講究的就不要講究啦,您剛才不是說婚服今天就能做好了麼?快點成了親我就帶人上京,早些回來接你們回去!大家夥兒也不用在這裡挨餓受凍啦!”
她已經開始展望起“劉暘清君側成功、劉諾羞愧讓位、朝中下旨為將軍府平反、聞家全家回京”這樣的美好未來了。
被打趣的人一點兒也不害羞,其他人自然也就笑不起來了。
而且在場的人都知道莊顏說的是實情。
聞二老太爺思索了片刻,就點了頭:“既然顏丫頭都這樣說了,也好。”
莊顏卻還想著要問問聞昭的意思:“昭昭你說呢?我們一起跟二爺爺挑個最近的日子呀?”
聞二老太爺還是頭一次聽見莊顏這樣叫自家孫子,就忍不住又笑了一笑:“以後成了親你們家的事就都是你說了算了,不用問他!”
莊顏搖搖頭:“那怎麼行,凡事要有商有量的才不容易起爭執。”她像是哄小孩兒一樣的對聞昭說道,“昭昭,你說對不對?”
發現眾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聞昭又點害羞——以前他也不是沒聽莊顏這樣叫過自己,那時候他的想法是就是一個稱呼而已,她願意怎麼叫就怎麼叫好了。
可如今聽她在眾人、還是長輩麵前這樣叫,他忽然就有些赧然。
尤其是對上了二爺爺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低頭避開了眾人的眼神,低聲說道:“我聽小顏的。”
眾人哄堂大笑,氣氛一下就熱烈起來。
“不得了了!這還沒成親就說要聽媳婦兒的了!”
“好啊!咱們以前說的果然沒錯,將軍成了親就要做個妻管嚴啦!”
“做妻管嚴有什麼不好的?妻管嚴人家有人心疼啊,你一個光棍還好意思嘲笑人家要成親的?”
眾人笑了一陣子以後,聞二老太爺就說道:“既然日子要提前,那可不能再耽擱了,我得趕緊去催催家裡頭手腳再快一點。”說著說著忽然又看著聞昭和莊顏兩人說道,“還有你們兩個,出了這個大廳就給我避著點對方走,有事叫人傳話就行,不許再見麵了。”
其他人聽了連連點頭,連聞昭也跟著點了頭,莊顏就沒有吭聲,乖乖聽著了——回頭找聞家的嬸嬸一打聽,就聽說這是她們那裡的習俗,成親前如果新娘子和新郎官見了麵容易有血光之災。
他們如今的境況還很危險,自然就要忌諱這個。
聞二老太爺沒有再耽擱,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急匆匆地回自己院子裡繼續安排成親的事情了。
寨子裡的人倒是沒有什麼變化——他們本來就都知道將軍要成親的事情了,再加上山寨裡這兩天的確多了不少好東西,大家高興著呢。
倒是莊顏和聞昭,知道在成親之前都不能再見麵了,就抓緊時間叫楊飛過來給安排一個人給他們倆傳口信。
楊飛機靈得很,立馬拍著胸脯說道:“還找什麼人啊,我來就是了!保管誤不了將軍和莊姑娘的事!”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改口說道:“不會誤了大當家和夫人的事!”
這兩天大家實在太開心了,而且因為忽然得知山下的人也都還記著聞昭,記著大將軍呢,山寨裡的人一下子就忘了“大當家”這個稱呼,都開始叫起將軍來了。
一時之間也沒有人想到要去糾正。
莊顏就更無所謂了——她都敢當麵催促提前婚期了,馬上就要成親了,被叫一聲夫人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想了想還覺得這個稱呼還挺有意思的,就去看聞昭:“你要還是大當家,那我就是山大王的夫人了哎?”
一下就把聞昭說得臉又紅了。
今天又是個好天氣,這正是半上午日頭高掛的時候,莊顏和旁邊的楊飛都看得真真切切。
見聞昭避開了自己的眼神,莊顏就忍不住想笑——她是現代人,基本沒怎麼見過這麼容易害羞的男孩子。
倒是楊飛,到底是聞昭的親衛,見自家將軍不好意思了,他趕緊拉著將軍一起走人:“我們也忙去了!夫人你自便啊!有事隨便叫個人去找我就是!”
話還沒有說完,人就跑遠了。
莊顏在後麵看著兩個人的背影哈哈大笑。
笑了一會兒後,她收了聲,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和嘴角——她是不是也太開心了?怎麼臉上的笑就停不下來啦?
想了想,就要去叫人一起下山。
既然要讓山寨裡趁著他們成親熱鬨熱鬨,那還不得趕緊再下山去“搶”些好酒好菜回來,不然辦酒席的時候吃什麼?沒有好吃好喝,怎麼熱鬨得起來?
原本想著一時不煩二主,沒想到莊顏找了一圈,昨天跟她一起下山搶劫的人今天有好幾個都要輪值,還有的要訓練,沒法跟去。
莊顏隻好又去找了另外幾個閒著的人——也不是誰都能行的,至少得會騎馬,人也要機靈一點才好行事。
那幾個人都知道將軍和姑娘馬上就要成親了,見她還要下山都有些奇怪。
莊顏也大大方方地說道:“就是要成親了才需要下山啊!得去弄點好東西回來嘛,不然拿什麼辦喜酒?”
她麵對的可都是些淳樸的古代人,幾個漢子頭一回聽見新娘子這樣坦然地提起自己的婚事,還辦喜酒。
幾個人結結實實的愣了一下。
結果一抬頭看了看莊顏態度再自然不過,好像他們才是怪人……
他們就想到山寨裡要啥沒啥,將軍要辦喜事,要是擱在以往,他們就算想去送禮喝喜酒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現在難得有機會參加將軍的喜宴,可也不能空著手喝喜酒吧?這是可以吹一輩子、以後能說給子子孫孫後輩們聽的呢,以後老了跟孫子說起的時候就說“我是空著手去喝將軍喜酒的……”那多丟人啊!
幾個人就啥也不想了,去牽了馬跟著莊顏一起就下了山。
說起來,山寨裡的馬匹還是聞昭當時從這個山寨裡原來的土匪手裡搶來的呢。這都是好馬。
聞家後來的馬車自然也有馬,但那種馬都是拉車用的。
這一回莊顏帶了不到十個人下山而去。
聞昭則是仍然留在了寨子裡,大家都知道他要成親了,有什麼事也不找他,大都去找韓雷或者是聞家老太爺他們。
他難得的閒了下來,在寨子裡走到哪兒都能聽見人笑著跟他說恭喜。
聽得越多,他越覺得恍惚,又好像陷入了一個夢境裡——
他真要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