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玉佩,當然是個幌子。
她輕輕一笑:“既然沒看見,那想必是他記錯了,我回頭跟他說一聲便是,不用再找了。”
話說完,也沒管那侍女如何想,便直接告辭。
東舍這邊還一片冷清,其他屋舍的門扉都還緊閉著,顯然休沐最後一日,許多人還未回來。
周滿用劍令開門,進了屋。
桌案上便有紙筆,她趁著自己記得還清楚,先提了筆,把昨夜在那桃木細錐上看見的符咒圖紋一一描在紙上,連同那柄細錐的形狀一柄畫在旁邊。
畫完後,盯著看了一會兒,才放到一邊,又取出另一遝紙來,這回卻是在上麵寫字。
她寫幾句,便要停下來想一會兒,速度實在不快。
快一個時辰,才寫了八頁紙。
這時紙已告罄。
周滿這才想起,自己為參劍堂劍試閉關的那幾天,為了默劍譜,已將屋中原有的紙都用得差不多了。
好在這時門外已經能聽見一些聲音。
青城、峨眉兩派的那倆相互看不對眼的大冤種回來了。
周滿便擱了筆,去餘秀英房中借了半刀紙。
隻是沒想到,當她拿著那半刀紙出來,要回自己房中時,抬頭就看見了從走廊另一頭來的金不換。
身形頎長,手執折扇。
染血的舊衣已經換了一身簇新的白底織金錦袍,脖頸處的傷處也處理過了,隻不過看起來仍舊有些猙獰驚心。
兩人都停了步,目光隔空對上。
金不換俊美的麵容上浮出了一分得體的微笑:“周師妹,又見麵了。”
周滿也微微一笑,十分客氣:“金郎君,彆來無恙?”
金不換一甩扇子:“無恙不敢說,倒是遇到點事,想請周師妹幫我參謀參謀。”
周滿“哦”了一聲:“是嗎?那可巧了,我也正有事想找金郎君商量呢。”
金不換道:“那——”
周滿便一推自己房門:“我房中正好無人,不如請郎君進來,咱們斟上一盞茶,慢慢談?”
金不換一拱手:“那金某便卻之不恭了?”
周滿擺手,讓開一步。
金不換於是欠身為禮,斯斯文文地從她麵前經過,走進屋內。
周滿隨後進門。
但在反手將門關上的瞬間,她便立刻向金不換出手,一掌打向金不換麵門!
金不換早有準備,幾乎同時便一側身,在險之又險的瞬間,避開了她淩厲的掌風。
然而周滿的攻勢,豈會這般輕易斷絕?
一掌不得手,又是一掌。
從門口打到桌案,甚至打破了屏風,周滿修為本就遠超金不換,金不換一路隻有拿扇子招架的份兒,艱難躲避。
周滿又是一掌拂過他耳畔,逼得金不換往後倒退,她卻直接抄起桌上一杯已冷的茶水,照臉向他潑去。
金不換舉扇便擋,卻不料那扇子也正好阻隔了自己的視線。
周滿直接一腳踹到他身上!
金不換猝不及防,腳下一絆,便被踹倒在榻邊的腳踏上,腦袋險些磕到榻沿上,再回神時,一張墨綠的苦慈竹弓的弓梢,已經抵住了他的咽喉。
周滿就持著那張弓,一隻腳踩在那腳踏上,俯身看著他,眼底滿是玩味。
雲線煉製的弓弦,近乎銀白。
竹質的弓梢卻冷玉一般冰涼,使人有戰栗之感;彎曲的弓身正好向上頂住金不換下頜,迫使他仰起頭來,用那雙漂亮又瀲灩的桃花眼,注視著她。
周滿好整以暇道:“也不過才兩日,金郎君的身手,怎麼這麼差了?”
被人用弓梢扼住咽喉,金不換竟一點也沒怕,目中反而精光閃爍,看了那近在眼前的苦慈竹弓一眼,道:“果然是你。”
周滿不由笑起來:“你狗膽真大,猜到是我,還敢來找?”
金不換混不吝地回以一笑:“這世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金某人亡命之徒罷了,有什麼不敢呢?何況要真想殺我,我出城的那一日,你不該已經殺了嗎?”
周滿眉梢忽地一挑。
金不換直視著她:“昨日我聽封城的金燈閣修士說,那夜王氏曾帶人出城,你也在其中。想必我同刺桐說話時,你與他們就在暗中埋伏。真是回想起來都叫我後怕呢。當時若說錯半句話,恐怕我已經身首異處?”
周滿沒想到,連這一節他都能倒推出來,心下有些佩服:“你這麼聰明,我都舍不得殺你了。”
金不換便道:“那不如留我一命。從此以後,你我二人合作不好嗎?”
周滿愣了一下,沒跟上他思路:“合作?”
金不換平靜道:“我知道你就是夾金穀那一役的女修,也是你殺死了陳寺。要麼你現在殺了我滅口,逃出學宮,從此不再回來;要麼就跟我合作,收我的錢,為我做事。否則,出了這道門我就告發你,大不了你我二人同歸於儘——”
周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他竟然在要挾她?
從頭到尾把對方的邏輯順了一遍,周滿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竟沒忍住笑了:“你可真是個臭流氓。”
臭流氓?
金不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想起那日在泥盤街的勾欄看見她,隻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她此刻俯身用弓抵住自己咽喉的姿態,道:“你跟我,現在到底誰更流氓?”
周滿瞥他一眼,總算是慢慢把弓收了回來。
她道:“我這個人,不喜歡被威脅。”
弓梢移開,喉間已留下一片紅印,金不換伸手撫了一下,方才站起來,隻道:“那換成我求你,也未嘗不可。反正我不想跟陳寺一樣,哪日不明不白就死了。”
周滿若有所思地看他。
金不換卻笑望著她,試圖蠱惑她:“滿者,不缺也。周滿,你看,你叫‘周不缺’,我叫‘金不換’,若是合作,豈非絕配?”
周滿微微蹙眉,念了一聲:“周不缺?”
她低眉,卻抬起自己右手,看向那缺了一截的小指。
金不換瞬間意識到自己失言:“對不住,我……”
“不,不必道歉。”周滿回望著他,麵上忽然露出了一點極其微妙的笑意,隻慢慢道,“這個名字,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