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或許覺得她缺了一截小指, 無論如何也和“滿”字沾不上邊,然而周滿自己似乎並不作此想。
很喜歡這個名字?
金不換不由出了神,過得片刻, 才忽然意識到:“等等, 你這話的意思, 是答應了嗎?”
周滿笑一聲,放下手, 卻是隨意地走過去扶起了先前倒地的屏風,隻問:“答不答應的, 自然是看怎麼個合作法。我自問如今修為也不高,你卻要請我辦事,不知都是什麼事呢?”
金不換看她一眼, 似乎在衡量接下來的話怎麼說, 可末了還是選擇了言簡意賅:“一些臟活兒。”
周滿動作頓時一停, 回眸看他。
金不換道:“你連陳寺都敢殺, 不會怕這些吧?”
周滿才不理會他的激將,隻問:“有多臟?”
金不換靜默片刻:“黑吃黑。”
周滿將眉一抬:“比如呢?”
金不換臉上於是露出了一抹略帶深意的笑容, 慢慢道:“比如,我吃宋氏。”
“……”
那“宋氏”二字一出,周滿眼皮當真是跳了一下, 幾乎立時抬起頭來看向他。
金不換似乎早料到她會是這般反應,隻將那灑金川扇上濺到的茶水輕輕拂落,乍看上去還是先前那般神情, 可一舉一動卻透出幾分沒來由的邪氣。
周滿問:“你沒瘋?”
金不換垂眸看向那扇麵上用金粉撒了的墨竹, 嗓音淡淡:“裝久了狗,學多了叫喚,再要當人, 可不得瘋一點嗎?”
周滿沒接話。
他便笑望著她:“周滿,不管你信不信,你跟我現在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會真的不敢吧?”
周滿凝視著他,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許久前在泥盤街,聽那已經死了的司空雲罵他的那些話。
一介乞兒出身,靠街上一家一碗飯長大,卻拜入杜草堂,進得劍門學宮,俯首巴結世家……
可能從那一片臟泥裡,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他豈能是旁人口中的“門下走狗”之流?
能忍大辱者,必有大誌。
金不換的誌,大得很呢。
周滿終於慢慢笑了:“敢不敢,不得看你能給我多少報酬嗎?”
說到錢,金不換那一口氣可就太足了,自己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盞茶,頭也不回地問:“你想要多少?”
周滿竟是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一萬靈石。”
“噗——”
才喝進嘴裡的茶瞬間噴了出來!
金不換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剛說多少?!”
周滿含蓄地一笑:“一萬。”
金不換腦瓜子嗡嗡的,抬起手來比劃半天,也沒想出要怎麼跟她形容一萬靈石是什麼概念:“你知道一萬靈石是多少嗎?”
周滿淡定:“知道。”
金不換深吸了一口氣:“你就是在劍門學宮待三年,也頂多就一萬。我們乾一票,要運氣不好,甚至還賺不了這個數。周滿,我能不能打聽打聽,你是有什麼地方需要這麼多錢?”
周滿便揚了揚自己手裡那張弓。
金不換道:“你要製新的弓?”
周滿搖頭:“不,我需要一座能讓我在學宮裡也能練習弓箭的須彌府邸。”
金不換:“……”
原來比修弓箭更花錢的,是在劍門學宮裡修弓箭!
金不換隻一轉念,便明白了周滿的處境:不管是從夾金穀那一役還是義莊那一戰來看,她在弓箭這一道上的修為都遠超她的劍道,可以說是她最大的依憑。可偏偏劍門學宮人多眼雜,若當眾習練弓箭,隻怕立刻會引起宋氏懷疑,不搞一座須彌府邸怎麼行?
這東西,沒一萬的確買不起。
他想了想,道:“周滿,一萬真的太多了。”
周滿頓時失望地長歎一口氣。
金不換瞅她片刻,卻忽然抬手向她拋了一物:“但這可以給你。”
周滿下意識接住,掌心裡竟是一枚沉甸甸的銅錢,外圓內方,顏色古舊,上麵鑄著一個“金”字。
她一時不解其意:“這是?”
金不換隻道:“你滴血認主。”
周滿眉頭瞬間一皺,卻好似明白了什麼,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竟如此大方,遲疑了好片刻,才一掐自己指尖,擠出一滴血來,點到銅錢上。
血融入銅錢表麵的瞬間,她的意識也被牽引著沉了進去。
眼睛微微閉上,一座草堂瞬間出現在眼前——
翠竹萬竿,碧葉風搖,如濤如海,順著小徑往前,便是一座青草長滿的池塘,隱約能聽見蛙聲陣陣。一間草堂就落在池塘邊,三重茅草蓋住的屋簷,下頭一塊橫匾,寫的卻是“廣廈千萬”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