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深巷沽酒(1 / 2)

劍閣聞鈴 時鏡 11347 字 9個月前

那青色的錦盒, 乍看尋常,不太起眼。然而那盒蓋上一圈隱現的深紫符文,分明是一道極其厲害的禁製。

而這種禁製, 向來隻封存某種極其危險之物!

屋內人皆非全無見識的庸才,一見這錦盒都不由心頭一跳,連氣息都仿佛受到了這一道禁製的牽引, 為之一滯!

孔無祿更是覺得王恕之言耳熟, 下意識便看向了桌上另一隻更大的、已經被他手快關起來的木盒:送禮,也是送禮,還要趁大宴?

神都近來哪裡還有彆的大宴?

洛京花會日前已經結束, 最近的無非是王氏大公子王誥的生辰大宴!

想到這裡, 他眼皮都跟著顫了顫。

然而韋玄的反應, 卻完全不同。

孔無祿能想到的,他豈能想不到?隻是竟不放在心上。

天知道他盼這一天盼了有多久……

視線從那青色錦盒,移回王恕清臒的身影,韋玄心中百感交集,眼眶已然微紅, 隻強按激動,向他躬身:“凡少主吩咐,我等自當肝腦塗地!”

王恕不由沉默。

將近二十年,他一直回避著與王氏有關的一切, 隻隨一命先生天南地北地遊醫, 從不接受來自王氏的任何幫助;方才喚一聲“韋伯伯”而非“韋長老”, 也是不願動用自己那所謂的身份, 牽扯進局中。

然而今日既來,又怎能再避免?

在韋玄心中,他從來隻有一個身份。

王恕終究沒有再糾正他的稱呼, 隻道:“有勞了。”

韋玄便問:“公子要動王誥,可是因為上次刺殺之事已經查清?那桃木細錐……”

王恕道:“非為上次之事。”

韋玄頓時一怔,剛要開口問“那是為了何事”,眼角餘光便忽然一錯,看見了桌案正中那隻更大的、隱隱散出幾分血腥氣的木盒,心頭陡然大震,好像想到了什麼。

王恕似乎不願言明:“總而,他之所為,我不喜歡。”

然而韋玄不敢不問:“是,是因為學宮投毒之事,為了……周滿嗎?”

那“周滿”二字,從他口中出來時,竟帶著幾分隱晦的艱澀。

周滿是什麼身份,為何能進入學宮,韋玄自然是一清二楚;可這一切,王恕一無所知!

他甚至不知道他們已經找到了身負劍骨之人。

以往近二十年他都與王氏劃清界限,如若此次破例前來,是為了周滿……

韋玄一陣發冷,目光落在王恕那略顯蒼白的臉孔上,隻見他聞言後抬眸看他一眼,竟似無反駁之意,一顆心便幽幽沉了下去,如墜冰窟。

王恕卻看出他神色似乎有異。

其實自打周滿擠占王誥的名額進學宮,他便有聽聞,暗中不是沒有過疑惑,隻是他向來規避王氏,自不可能主動問詢;然而上回春風堂投毒之事,是韋玄在背後一力支撐;眼下提及周滿,又是如此反應……

王恕終於沒忍住:“韋伯伯待周滿,似乎格外重視?”

——她身負劍骨,所係乃是你性命,怎能不格外重視?

然而這話,韋玄隻能在心中訴說,卻萬萬不能告訴王恕,口中便道:“她並非隻是我等要培養的普通客卿。少主該知道,聖主神女仙去後,隻為您留下二十四節使,其中修為最低者都是元嬰。但數年前白帝城圍剿邪修時有兩使不幸隕落身故。周滿於修煉一途頗有天賦,老朽是想她添補其一的缺出……”

這是他早已準備好的借口。

培養“二十四節使”,比培養一般客卿更用心、更重視,自然是應有之義。

而且……

韋玄續道:“原本我等對她倒並不是格外重視,隻是見她進了學宮,頗與公子交好,公子待她也格外不同,所以——”

話到這裡,便適時地收住了。

然而王恕豈能聽不出他言下之意?一時不由怔住:他對周滿,有格外不同嗎?

韋玄說完這番話後暗中觀察,見他竟然出神,心中越發沉重,隻問:“以後要不管她嗎?”

王恕下意識道:“不必。”

說完了,才回過神,又一陣沉默後,他輕搭眼簾,補上一句:“王氏之事我不插手,韋長老自行處置便可。”

韋玄道一聲:“是。”

王恕於是不再多言,向人頷首一禮,便折轉身出門,取過先前靠在簷下的油傘,告辭離去。

韋玄等人躬身,目送他走遠。

直到人影看不見了,韋玄才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茫然:先是一陣喜,為王恕竟願主動來找他們,儘管還不願插手王氏之事,可有一就會有二,循序漸進,倒也不急在一時;然而緊接著,便湧上來一股憂,劍骨之事,他原本就十分反感,如今又待周滿如此不同,若知他們所為,怎肯答應換骨呢?

孔無祿一理中間關係,也生出幾分忐忑,隻是回頭看向桌上那一大一小倆盒子,更覺棘手:“韋長老,公子既有賀禮,那周滿的這一份……還送嗎?”

韋玄回神,道:“送,當然要送,而且要大送!”

空無便道:“那屬下去一趟神都?”

韋玄竟搖頭:“不必你去。王誥生辰大宴乃是後日,商陸,你親自去一趟,點上十二名節使,務必將這兩份賀禮送到神都!”

點十二名節使!

孔無祿頭皮不由為之一麻。

商陸也不由悚然,但隨即便精神大震,立刻道:“是!”

*

王恕既親至若愚堂一趟,便不擔心這一份“賀禮”送不到王誥麵前,隻是撐著傘順長街走遠後,聽著大雨繁驟地敲打在傘麵,他心中到底生出了幾分無著無落的空茫,知道從今夜起,一切都不會再一樣了。

有關王氏的一切,便像這一場大雨——

鋪天蓋地,向他壓來。

他垂著頭,慢慢往前走著,本準備直接回病梅館。

可沒料,才進泥盤街不遠,竟聽見兩道有些耳熟的聲音夾在嘈雜的雨聲中,從前麵的巷口傳來。

周滿一麵走,一麵抱怨:“你不說泥盤街是你地盤,怎麼現在連個合適的地方都找不到?”

金不換替她撐著傘,不由咬牙:“周滿,做人不能這麼得寸進尺!大晚上要喝酒,本來就不好找地方,何況遇到這破雨天?”

先前兩人在街口遇到,他自是叫了周滿上車。

豈料她上得車來,往路邊看了一會兒,竟問:“這泥盤街有什麼喝酒的好去處沒有?”

彼時,他才聞見她身上一股淡淡血氣。

金不換沒問她為何想喝酒,隻靜看她片刻,便從車上下來,叫餘善先將車駕走,自己則陪周滿在這泥盤街上尋覓喝酒的好去處。

但今日實不湊巧,好幾家都已打烊。

金不換無法,隻能帶她來到這條破破爛爛的巷子口。

周滿停步看得一眼,懷疑道:“這裡麵能有賣酒的?”

金不換聽了不免來氣:“愛信不信。”

周滿剛想打趣他,可一側轉頭,忽地訝然:“泥菩薩?”

金不換一怔,順她視線一轉,果然看見這連天的大雨裡,泥菩薩撐著傘,也正用一種意外的眼神望著他們。

周滿頓時揚眉,笑起來:“這大晚上,病秧子菩薩也在外麵晃?”

雨簾裡,一切都該模糊。

然而她的聲音卻偏偏清晰極了。

王恕忽然想起先前韋玄那句“格外不同”,也不知是否周遭雨聲太雜,心緒似乎跟著亂了幾分。

他問:“你們要去喝酒?”

金不換道:“可彆冤枉我,是她想喝,我隻是舍命陪君子,幫她找找地方罷了。”

王恕看一眼周滿,竟道:“我一道吧。”

周滿不由一怔。

金不換也詫異了片刻,跟看見太陽打西邊出來似的:“你也想喝酒?今天這是怎麼了……”

王恕沒有回答,隻是向他們走過來。

他酒量一向極淺,且自己也克製,輕易不會飲酒。便是上回分鍋社,他們一肚子壞水想給他灌醉,這人都不上當,先服了一丸解酒藥再喝酒,讓他們如意算盤落空。

如今竟主動要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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