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恕手裡還拿著方才想請周滿訂正的筆記, 此刻凜冽的山風吹來,便被翻開,嘩啦啦作響。
輕煙般的雲氣, 隨風從腳下飄過。
千仞高的劍壁, 隻需周滿伸手一推,他就能掉下去。
金不換剛從下麵追上來, 就瞧見這驚魂一幕,險些嚇出一身冷汗, 連忙勸道:“冷靜, 周滿, 冷靜啊!憑你學劍的天賦有什麼問題解決不了呢?瓶頸的是暫時的, 要找最好的劍法也不急於這一時呀……”
周滿道:“天天看他筆記的又不是你,你當然不急!”
金不換茫然:“啊?”
王恕也一怔, 但緊接著周滿先前那幾句話浮上腦海, 他忽然想到什麼,遲疑著問:“你悟劍瓶頸, 是因為……我的筆記?”
金不換更茫然了:“什麼?”
周滿直接抽了王恕手裡那本筆記扔給他:“自己看。”
金不換下意識接住,翻開。
周滿卻已不管他,隻問王恕:“你找不找?”
王恕自是知道自己筆記上都寫了什麼, 可那些本是出於一片回報之心——
周滿為他訂正筆記錯漏之處, 他雖無法學劍,可自小閱遍萬家功法, 能在心中推衍,所以希望自己能幫周滿一二, 才將劍法優劣一一列上,寫得詳儘。
誰能想到,恰恰弄巧成拙?
周滿連日來的困頓瓶頸, 從劍首一路往下跌,竟正是因為自己……
兩隻漆黑的眼眸望著她,王恕想分辯,又不知該怎麼解釋,隻能道:“世間劍法千萬,因人而異,隻看合不合適,恐怕並無一種是公認最好的。”
周滿冷笑:“你也懂這個道理?我還以為你筆記上指點江山,是嫌當世劍修太過廢物,想把棺材板裡創立這些劍法的前輩再氣活過來呢!”
王恕無言,靜了片刻,才問:“你既然知道,又怎麼會……”
周滿頓時氣悶:她的確知道,所以最初也沒說一定要學最好的,隻不過準備在劍壁上挑一門差不多的悟了,能儘快在劍台春試用起來便好。可王恕的筆記,寫得過於較真。她要為其訂正錯漏之處,自得認真看,一旦認真看,不免跟著較真。尤其她弓箭主修的是《羿神訣》,有這等絕世功法在前,劍壁之上前人所留劍跡雖多,可一時半會兒哪兒能找出堪與《羿神訣》媲美的?
隻是事關《羿神訣》,不好對王恕多講,她隻冷笑一聲:“這就不用你管了。反正從今天開始,你悟劍的筆記我是訂正不了了,另請高明吧。”
這時金不換已看見筆記上那關鍵幾頁的內容,忽然間眼角抽搐,拔高了聲音:“我杜草堂的‘千秋雪劍’竟有十處破綻?”
周滿不意外:“才十處?看來你杜草堂的劍法算不錯了,能在我這二十日悟的劍裡排進前呢。”
金不換頓時怒目看她。
然而周滿話說完,早把手一背,轉身便要走。
王恕有些意外:“不用我幫你挑劍法了嗎?”
周滿道:“我不過是氣你不過,才罵你一頓,你還真想幫我挑劍法?”
王恕竟道:“若你放心的話。”
周滿挑眉,抬頭向他望去,但見此人立在險絕鳥道上,一身舊道衣被風吹得獵獵,漆黑的眸底卻是一片認真,甚至鄭重。
他道:“你因我的筆記,丟了劍首之位。我的過失,我自該彌補。你用劍的風格我略知一二,這劍壁上的劍跡我已看過小半,待將剩下的看過,該能挑出最合適的。如此,興許能追上這二十日來落下的進境……”
周滿心想,就這二十天落下的進境,但凡她想,有什麼追不上的?
隻是眼見此人如此認真,她倒有些好奇——
這尊泥菩薩,能為她挑出什麼劍法?
於是考慮片刻,她道:“那你挑吧,我拭目以待。但有一條……”
王恕問:“什麼?”
周滿指了指腳下,隻道:“這鳥道險絕,劍壁陡峭,你自己當心,要一個不小心掉下去,可跟我沒關係啊。”
王恕順她所指,往下一看,這時才想起,憑自己的修為,能爬上來都不容易,如何能四處去看劍跡、為周滿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