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字甫一出來, 廳中眾人大多麵露茫然。畢竟以此丹之珍貴,隻在三大世家之中才有,可說是與普通人沒有半點乾係, 不但沒有機會接觸, 甚至連聽都沒有聽過。
隻有少數博聞強識者,在反應了片刻後,忽然間瞪圓眼睛、張大嘴巴, 仿佛不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這其中就包括那粗豪壯漢與賬房先生蔡源。
蔡源疑心自己是聽錯了, 舌頭都險些打結:“春、春雨丹,傳說中的春雨丹?!”
他下意識將目光投向王恕。
然後就看見王恕點了點頭。
蔡源於是感覺一陣眩暈:春雨丹, 春風化雨, 滋養萬類。這可是傳說中的神丹, 能蘊養根骨,提升人修煉的天賦。可以說,區區一枚丹藥, 便有機會改變一個人一生的命運!天底下, 誰不想要?王恕說得不錯, 這丹藥, 的確是萬金難求,有價無市!
他顫巍巍問:“王、王大夫您,難道有春雨丹的丹方?”
王恕忙道:“不, 此丹丹方向來絕密, 我以前也從未見過此丹, 更不曾有機會研究, 自然沒有。但……”
話說著,他目光又移向周滿,似乎欲言又止。
旁人自是不解他為何如此神態。
隻有周滿明白, 笑著將他未說出口的話補完:“但隻要我借你幾枚,讓你拆上一拆,這丹方你就有了?”
她眸中分明含著幾分調笑的戲謔。
王恕被她這樣一看,倒生出幾分不好意思,下意識抬指壓在唇畔略作掩飾,方才道一聲:“是。”
他師承一命先生,往日在學宮時就曾為周滿拆過那“待日晞”之毒的毒方。春雨丹雖然珍貴,煉製的手法也可能十分複雜,或許拆起來會有困難,但隻要想,未必就沒有辦法。
隻是他們這番對話,也隻有他們自己以及旁邊一個熟知內情的金不換聽得懂,其餘人卻都是一頭霧水。
先前還高聲大氣與蔡源互罵的壯漢,這時第一次懷疑自己的確是個“隻知道打架的莽夫”,不由問:“什麼意思?”
周滿看他一眼,沒有說話,隻是低頭往自己指間所佩戴的清光戒上一抹。
眾人隻見一縷淡光劃過,定睛再看時,她手中已多了一隻扁平的玉匣。
——若有學宮中的同窗在,隻怕此刻已經一眼認出,這便是那日王氏長老廖亭山親來給周滿賠禮道歉時,所奉上的那一匣價值連城的春雨丹!
老實說,若非方才王恕提起,周滿幾乎都要將這一匣丹藥忘了。畢竟在拿到丹藥之後,發生的事情太多。
她先將玉匣打開,濃鬱的丹香瞬間從匣中溢出,幾乎立刻充滿了整座議事廳。
所有聞見之人,都不由得精神一振。
而那匣中的八枚丹藥,更是如同瑩潤的玉珠一般鑲嵌在內,甚至映出一層隱約的寶光。
周滿確認了一遍,然後才將其遞給王恕:“也就這八枚,你看看夠麼?”
其餘人等若到現在還不知這一匣丹藥是什麼,那就是傻了!
隻是在聽得周滿此言後,不少人的表情都呆滯了。
蔡源做夢一般重複了一遍:“也就八枚,也就……”
他們向來知道郎君這位朋友不簡單,可怎麼也沒想到能到這種地步。
得是多大的來頭,才能一出手就是八枚春雨丹啊!
眾人看周滿,已像是在看什麼龐然的怪物。
好在王恕早知她這八枚春雨丹的來曆,接過那玉匣時,還算得上淡定:“應該夠了。”
周滿道:“那接下來就靜候你的佳音了。”
兩人三言兩語,十分自然,竟一副已經將事情談定的模樣。
“等一下,一位!”蔡源忽然回過神,額頭上冷汗都冒了出來,“這春雨丹丹方既是絕密,三大世家又從來把持丹藥絕不往外流出,我們若倒拆其丹方,自己煉丹售賣,若、若消息走漏,傳到世家那邊,會不會……”
眾人俱是一驚,這才想起來,此事做起來恐怕絕不容易。
王恕先前提出春雨丹,不過是順著蔡源的話碰巧想到便說了,卻並未考慮更多,此時聞言,不由也是一怔。
唯獨周滿,表情都沒變半分,竟道:“隻要賣春雨丹,就一定會得罪世家,這不是明擺著嗎?”
現在連蔡源都感覺自己腦子不夠用了:“那你還……”
然而周滿隻是看向了金不換。
此時的金不換,一身淺雲色的織金繡袍,半靠在陰影裡,一雙幽深的黑眸流轉著昏昧的暗光,也正注視著她。
於是周滿笑起來:“可得罪世家有什麼了不起呢?”
上輩子、這輩子,她都得罪了,而且還要繼續得罪下去!
周滿抄著劍,聲音極淡:“若真讓我們運氣好,製成春雨丹,首先燃眉之急可解,至少能穩定人心;再者,有時這小小一枚丹藥所能撬動的東西,或許遠遠超出你我預料……”
前世她繼承武皇遺誌,在岱嶽玉皇頂上開了屬於自己的道場,天下無數修士不遠萬裡前來,投到她門下,憑什麼?
憑的是她周滿經曆夠慘、運氣夠好嗎?
不,憑的是她握有武皇所留的十一道金簡,傳萬法於天下,賺夠了人心!
有的話不必說得太明白,聰明人自然能聽懂。
周滿望著金不換:“我與菩薩實隻算外人,此間的事要如何料理,自然是得你說了才算。先行隱忍,伺機而動,不算壞辦法;但你若願逆勢而起,反戈一擊,我等也甘為你當一回馬前之卒,與你同進同退。”
王恕在旁邊點頭。
金不換目光在他一人身上逡巡一圈,瞅了好半晌,終於沒忍住,唇角微彎,露出這幾日來的第一次笑。
他似是覺得頭疼:“拆世家絕密的丹方,賣世家獨霸的丹藥……以前我怎麼沒發現,你周滿不僅自己膽大包天,還把這尊泥菩薩也帶壞了呢?”
周滿於是已經知道了他的答案,便一揚眉,笑問:“那這票,你乾是不乾?”
金不換一聲歎:“乾當然得乾。”
隻是他思索片刻,眸間明光又漸漸隱沒,變得暗昧,隻慢慢道:“不過此事不小,或許得講講方法。”
他們現在固然已經得罪了世家,但目前還隻有宋氏,是以沒必要把春雨丹這件事搞得太大,須得稍加控製,使他們不至於樹敵太多。
眾人關起門來,仔細商議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