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沒人顧得上計較金不換剛才是不是故意耍他們玩兒了。
李譜頭回在被劍夫子暴揍之外, 感覺到那種不可抵擋的頭暈目眩。他先謝過後麵的周滿,自己抖著手把椅子扶正了,然後才磕磕絆絆問:“這、這是多少枚?”
金不換沒答, 反而去問那邊的王恕:“多少?”
王恕不假思索開口:“六天煉了十八爐,每爐六十枚, 本該是一千零八十。但頭天的三爐丹火不佳,有三成的壞丹,計四十八枚。所以這箱中該是一千零三十二枚。”
一千零……零多少還重要嗎!
一箱春雨丹,上千枚!
所有人先是被這數字所震撼,但緊接著,就意識到了金不換剛才那一問背後的深意, 不由全將目光投向了王恕——
敢情這春雨丹同你乾係不小?
先用長生戒, 後煉春雨丹,這王恕, 除了經脈不通、無法修煉,究竟還有什麼沒有、究竟還有什麼不會?
一時間,眾人心底都五味雜陳,說不出話來。
唯獨金不換一臉與有榮焉, 轉臉便對眾人, 尤其是妙歡喜,道:“一千零三十枚, 不知於一大宗門,算多還是少?”
算多還是少?
妙歡喜現在可以肯定, 這姓金的十成十是存心的!
她雪白的手腕上掛著珊瑚紅的瓔珞,手指尖卻還有著輕微的戰栗,隻道:“金郎君既有本事搞出這麼多春雨丹來,何必明知故問?三大世家每三十年也不過就能煉出千餘枚春雨丹, 分到每一世家不過三四百之數……”
然而每五六枚丹藥,便可將中等天賦的人提升到上等天賦。
真正的天才固然難求,可尋常上等天賦的修士要修煉到元嬰境界,卻並不算很難,更有少數運氣好、悟性高的,能突破元嬰,抵達化神境界!
一千枚春雨丹,便等同於近二百名元嬰高手!
放眼各大宗門,元嬰修士才幾人?
縱日蓮宗源遠流長,又因近年頻頻發現靈石礦脈,不缺修煉資源,宗門上萬修士裡,也不過才有元嬰期修士七十二人,化神期修士六人。
可倘若他們能得春雨丹,都不用一千枚,隻需三四百枚,便有機會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裡,將宗門實力將近提升一倍!
這筆賬,誰都會算,誰算了都會為之心驚,誰又能不為之心動?
隻是此丹一枚已能引起爭奪廝殺,那麼這一千枚放在眼前,當真就沒有任何風險嗎?
妙歡喜不敢讓某些美妙的幻想在自己腦海裡盤旋太久。
她凝視金不換,隻問了一句:“煉製春雨丹,必得寄雪草。然而我涼州祁連寄雪草已不再生長,唯有西蜀大雪山才有。可這個地方,從來都在三大世家掌控之中。敢問金郎君,你既有春雨丹,那這寄雪草,是從何而來?”
此言一出,其餘人心中頓時一凜,一下就從這上千枚春雨丹所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了:是啊,三大世家嚴密控製之下,金不換煉丹的材料從何而來?
眾人懷疑的視線,再次聚回金不換身上。
但這一次,金不換卻看向了周滿。
這隻是下意識的一眼,並不像前麵看王恕一樣帶著點故意的意思,然而眾人怎會注意不到?
李譜猛地福至心靈,把事情串起來了,大驚失色:“是你們!聽聞陸氏最近在往西蜀調動人手,不正是大雪山那邊嗎?若非是寄雪草,何必如此大動乾戈!是你們,是你們劫盜了寄雪草!”
當此之時,周滿與王恕並肩而立,金不換懶坐於堂。
李譜掃眼一看,恍然大悟,差點跳將起來,脫口便道:“一個劫掠,一個煉製,一個銷贓!你們仨這是個成熟的團夥啊!”
他話音方落,三道目光“嗖嗖嗖”便落在了他身上。
王恕性情平和倒是還好,邊上周滿與金不換那兩道目光著實帶了點瘮人的感覺。
周滿將眉一抬,似笑非笑:“你剛說什麼?”
李譜一看見她這笑,頭皮都麻了半邊,立時覺得一股寒氣倒頭衝下,連忙往後退了半步,迅速改口:“不不不,一時失言,團隊,團隊……”
周滿隻問:“你親眼看見了?哪隻眼睛?我們這三人對付一個陳家尚且艱辛,陸氏乃是三大世家之一,我們若有本事從人家手裡劫來東西,今日還能落到這般田地?”
她這話一出,可真把人搞糊塗了。
連李譜順著她話一想,都不由懷疑是不是自己先入為主,冤枉了他們。
可人家前腳出事,你們後腳搞出春雨丹,這能是簡單的巧合?
但若不是巧合,他們哪裡來的本事打劫陸氏?那可是三大世家之一,向來隻有世家能與世家對抗,其他勢力要打劫那是根本不可能。
眾人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哪裡能想得到,外麵的勢力固然沒本事打劫陸氏,可架不住世家裡出了蜀中若愚堂這樣的叛奸,偏敢去當周滿的倀鬼啊!
廳內忽然變得安靜下來,人人都在心中思考盤算。
金不換於是適時的出來問道:“諸位考慮得如何了?”
妙歡喜便一聲長歎:“好如意的算盤,難怪不惜找設宴答謝的借口也要將我等騙來。你這樣數量龐大的一筆春雨丹,除了我等背後的宗門,又有誰吞得下、又有誰敢吞下?”
金不換道:“看來妙仙子是有興趣?”
豈料,妙歡喜斷然搖頭:“不,我日蓮宗不敢有興趣。金郎君,你發請帖時都故意略去了你同門師兄常濟,不願將杜草堂牽涉進來,豈能不知此事深淺?彆說你這筆丹藥來路不正,就是它們光明正大,若叫世家知曉,也必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日蓮宗固然實力不俗,卻不敢妄與世家較高下。請恕妙歡喜心有顧忌,不敢援手,這便告辭了。”
話說完轉身就走,顯然不願久留是非之地。
其姿態如此果斷決然,實在大出眾人意料,連李譜、餘秀英等人見了,都不免麵麵相覷。
然而,金不換竟好似早料到妙歡喜會有如此決斷一般,不驚不亂,甚至還笑了一聲。
眼見著妙歡喜將走到門邊,他隻輕飄飄問了句:“六十年前,貴宗所在的涼州祁連山頂,也是遍生寄雪草,隻是不知,靈草最終都落入何人之手?”
妙歡喜的腳步,瞬間停了下來。
她那猶如畫匠精筆細描的麵容上,掠過了一抹寒意,隻回轉頭來,逼視金不換:“你想說什麼?”
金不換的姿態卻更放鬆了,語調慵懶:“不過是前陣子尋寄雪草,又聽菩薩說祁連山頂六十年前也是生長寄雪草的,便想做兩手準備,也去查查祁連山頂六十年以前的寄雪草,是否會有留存。若有,豈不省了我等許多事?不過沒成想,寄雪草有無留存沒查到,反而因此得知了幾件與其有關的舊事。”
妙歡喜眼角微微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