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其樂無窮 無限風光,儘在險峰。(1 / 2)

劍閣聞鈴 時鏡 11341 字 9個月前

白帝城這樣的地方, 世間哪個修士不想去領略一一?何況王恕隻是想參加劍台春試,試試看,實在不值得人懷疑。

相反, 周滿金不換聽完後, 均在心中想:這欲望未免也太淡泊了, 要拿劍台春試前十, 光試試可不行,想贏的心得夠強烈啊。

一人再次對望一眼。

周滿遞了個眼色。

金不換立時心領神會,一甩那寬大的織金袖袍, 手就往泥菩薩肩上攬,滔滔不絕地說起來:“想去看看,那太好了。自打誅邪戰後,白帝城關閉太久,錯過這次機會要等下一次還不知哪一年呢。我看的書, 將此城列為有生之年必要去一次的地方, 聽說,其城池就畫在巫山的雲彩上, 每當天陰的時候, 神女一口氣化作風,把雲吹過江岸, 白帝城就會顯現出來……”

總之怎麼天花亂墜怎麼吹, 力圖使人聽後生出一種“不到白帝城便枉活了此生”的感覺。

如此一路到得排雲樓,把名帖投了。

金不換投名帖時沒什麼問題, 但輪到周滿時, 那位楊執事一翻開名帖便是愣住,眼睛都直了。

於是周滿幫他把那張名帖倒過來。

這下楊執事認得了:上麵寫的是“周滿”一字。

隻是他不由納悶:“你名字怎麼倒著寫呢?”

周滿麵無表情:“和人發誓輸過。有規定名字不能倒著寫嗎?”

楊執事有片刻的心梗:“倒也沒這個規定。”

罷了,總歸周滿這人在學宮裡已經算臭名昭著, 沒事招惹上她劃不來,乾脆也不說什麼,把名帖收了。

金不換與王恕卻都一怔,剛想問“你和誰發過誓”,腦海中便忽然回閃出幾個月前泥盤街那回:馮其帶人鬨上來,周滿嫌棄金不換頹喪愚蠢,又和王恕一言不合,曾放過話,要搭理他們這些破事,她“周滿”兩個字以後都倒著寫。

原來真的有人發這種誓也會言出必踐……

兩人想起來,都忍不住憋笑。

周滿見了,便咬牙罵:“笑?也不看看罪魁禍首都是誰……再笑,以後我名字都給你們寫!”

金不換終於沒憋住,笑出聲來。

王恕初時也笑,但思索片刻,凝望她麵容,竟是認真道:“好。”

這一下倒讓周滿沒有想到,反應過來後,才輕哼一聲:“算你識相。”

此時楊執事已經在她劍令上打上一枚春試的杜鵑花印,將劍令遞還,隻道:“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他理所當然地以為隻金不換與周滿需要報名。

可誰想到,接下來參劍堂那出了名的門外劍,竟然走了上來,也將一張名帖遞上:“楊執事,有勞了。”

楊執事突然驚了:“你,你也參加?可你……”

乖乖,這病秧子要是參加,得挨多少打啊?

他試圖委婉一點:“呃,王大夫,劍台春試可不是鬨著玩的,以你的修為……”

楊執事實則不算有什麼惡意,王恕聽了都還沒什麼反應,然後旁邊周滿與金不換已然眉頭大皺。

周滿笑起來打斷道:“這就無須楊執事操心了,我們菩薩修為雖差了點,可不還有長生戒護身嗎?要出事也輪不到他。”

楊執事眼皮登時一跳。

金不換因她這一句,卻忽將折扇一收,眼前一亮:“誒,對啊,菩薩不是有長生戒嗎?這要參加劍台春試,豈不——”

可沒料,還不等他話音落地,後頭已傳來重重一聲冷哼:“長生戒不準用。”

金不換高興的神情在臉上掛了還沒片刻,便瞬間凝滯。

三人回頭看去,竟是學宮祭酒岑夫子來了,此刻是一臉肅容:“春試中所用所有法器丹藥,皆需先交學宮查驗,不得過分。長生戒這樣的法器,你們若用了,那旁人還比什麼?”

當日參劍堂前那長生戒催動後的場麵,學宮諸位夫子執事誰沒看見?

他說著,看了王恕一眼,隻道:“那位陳長老的傷,養到現在還沒見好呢。”

王恕立在邊上,搭垂眉眼,也不說話。

周滿與金不換卻都被噎住了。

從排雲樓出來,走在回東舍的路上,金不換忍不住歎氣:“這都還沒開始呢,路就被人堵死一條。”

周滿聽了便道:“長生戒這等法寶,難道還真指望菩薩拿出來打劍台春試嗎?本就不是有影的事。還是彆琢磨歪門邪道了,這不還有三個月麼?來得及。”

王恕多少有些遲疑:“來得及麼?以我的天賦……”

周滿算了算前世的自己,失去劍骨後舉步維艱,也經曆過修煉十分緩慢的階段,自問經驗十足,笑道:“比你差的我又不是沒見過。連上次《萬木春》劍譜前四式都是你寫的,可見你悟性極高。有我在你放心,早晚叫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莫欺少年窮’!”

一番話說得鏗鏘,三人回到東舍商量過,周滿便定下了:從次日開始,每天卯時在東舍院裡見,由她教王恕修煉學劍。以後王恕也搬到東舍來住,可以節省時間,少些周折。金不換若有興趣,也可以在旁邊聽聽,自己有空可以稍作指點。

當晚,周滿便挑燈梳理了前世修煉的脈絡,又定下了教菩薩學劍的步驟,臨熄燈時,心裡還感歎:以自己前世半步封禪證道的準帝主修為,教菩薩這麼個病秧子,可真是大材小用,難道還有不手到擒來的嗎?

這一覺,她睡得極為舒適。

然而卯時一到,天亮之後,周滿忽然發現,事情好像沒有那麼簡單。

學劍自然是重新從劍式教起,她要先了解一下菩薩現在的水準。可誰料想,一個最簡單的出劍動作,比劃了十遍,指點了五回,王恕竟然還是沒有做對!

不是出劍慢了,便是腳步快了。

無論怎麼調整,總是差上一些。可你要停下來問他劍式的要義和動作的順序,他又答得十分精準,沒有半點錯處。

周滿憋著一口氣,教了這人小半個時辰,終於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這個人的四肢——

根、本、不、協、調!

彆人的手腳是長在自己身上,可這尊泥菩薩的手腳,簡直像是從彆人那兒借來,急著要還一樣,哪兒動哪兒磕碰,沒一處對勁!

她沒忍住問:“一命先生就從來不讓你學學什麼五禽戲之類的,強健一下身體嗎?”

王恕有些無辜:“自小體弱,不太能動。後來學,也沒學會……”

周滿:“……”

五禽戲都學不會!晴天霹靂,人麻了。

周滿足足緩了好半晌,但抬頭一看那尊泥菩薩拎著劍站在一邊神容間隱約了幾分忐忑,又實在不忍心說實話打擊他。

生得這樣一副病體,並不是他的錯。

若有的選,誰不願意生下來便是無病無痛,天資高絕?可世間幸運之人總非多數。

她心想:學劍不行,不還有修煉嗎?哪怕他奇經八脈隻有一脈是通的,可世間也不是沒有專門修煉一條經脈還頗有幾分成就的奇葩。他細敏聰穎,悟性極高,這方麵縱使再差該也有限。

於是周滿一擺手:“算了,沒關係,先不學劍了,我們試試打坐運氣吧。”

兩刻後,周滿問:“你感覺到了嗎?閉上眼後,靈台清明,眉心裡有一縷涼絲絲的氣息,遊走進你經脈,彙入丹田氣海,聚成一滴……”

王恕睜開眼看她,慢慢搖頭。

周滿額角開始跳起來:“怎會感覺不到呢?”

她忽然往前伸手,拉過他左腕按住氣脈一探,隻覺不可思議:“進來的靈氣怎麼就剩下這點?兩成都不到……至少這條經脈,不是通的嗎?”

王恕小聲道:“我身有病氣,難以拔除,靈氣進入便會為病氣侵蝕,能剩下兩成已經比以往多不少了。”

周滿:“……”

東麵的太陽升起了,她心裡的太陽落下了,穿堂的寒風蕭瑟,吹在人身上,心卻哇涼哇涼的。

周滿實難形容這種感覺:一麵為此人難過,不敢相信世間還有比前世剔去劍骨後的自己更艱難的人;一麵也為自己難過,這樣一尊泥菩薩,要三個月內教出師去打劍台春試……

是不是挖個坑把自己埋了,還更容易些呢?

劫難從這一天開始了。

在周滿開始教王恕修煉學劍捎帶著指點金不換的頭一天,東舍裡還有不少學宮的同伴,混著一隻不知哪裡飛來的野雞,一道站在邊上看;等到第一天,人直接少了一半;到第三天,廊下已經隻剩下那隻野雞……

後來,乾脆連野雞都不知所蹤了。

峨眉派有個小師妹孫靈,好奇問餘秀英:師姐,周師姐教他們學劍,我們為什麼不趁機看看呢?

餘秀英思考了半天,語重心長:對於一些人來說,細看他們修煉是一種殘忍。師妹,管住眼睛,便是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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