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一筆封喉 前世因,今生果,活該你孟春……(2 / 2)

劍閣聞鈴 時鏡 12981 字 9個月前

宗連沒忍住一聲慘叫,倒在地上。

評判位上坐的兩位學宮夫子頓時駭然,豁然起身!

周圍觀試者更是心底生寒,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這一場大多數人隻是隨便來看看,誰能想到會目睹這樣血腥的一幕?自本屆春試以來,無有過於此刻者!而劃出這一筆的,竟還是蜀中向來為人敬重的杜草堂門下!

李譜張大的嘴巴沒能合攏。

周滿也有片刻的錯愕,這一時浮現在腦海的,是他當日殺司空雲,以及許久前因為陳寺他們在義莊前那激烈的一戰。隻有泥盤街與杜草堂是他軟肋,對旁人,尤其是世家之人,卻是從不手軟的。

可饒是如此,也依然感到了幾分陌生。

因為他麵上的神情,比當初殺司空雲時、比與她對戰的那一晚,還要冷。

斷臂飛落,鮮血濺上眉峰。

金不換低眉,也垂下手,筆尖上的墨氣於是混著剛沾的血氣,一並滴落,如倒流香般緩緩委地。

宗連痛得幾乎昏厥,不甘極了:“怎麼會,你怎麼會……”

金不換毫無波瀾地看他一眼:“你先前六場比試,從未偏重左手,我怎麼會知道,是嗎?”

他淡淡道:“你忘了,開劍門那一日,你先動的是左手。”

所有人不由一愣。

連周滿都有片刻的茫然,隨即才想起,開劍門那一日,宗連確實曾奉王誥之命向她討教,然而交手時根本沒有半招,她當時著重要對付王誥,宗連又使雙刀,自然沒有留意他哪隻手在先。

可金不換竟然記得。

宗連也回想起來,才知道自己的破綻早在春試開始前就已顯露,終於麵如死灰:“原來那時就輸了……”

勝負已分,金不換收了那管墨竹老筆,從台上下來。

周遭有種異樣的安靜,人人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目光看他。

但他視若未見,似乎根本不在意。

周滿望著他走近,眼底忽然有些發澀,隻想: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好像是明月峽一役,她重傷昏迷醒來,就變得不太一樣了。

她一笑,想說點什麼。

可就在這時,遠處東麵擂台方向,卻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人潮太擠,他們沒有站高,看不清台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聽得嘈雜聲中有人在說什麼“受傷了”“常濟到底在想什麼”之類的話。

周滿心中一凜,幾乎立刻以為陸仰塵重傷了常濟。

金不換立在她身邊,神情卻忽然黯淡了幾分。

不一會兒,東麵擂台下擁擠的人潮便往兩邊散去,三彆先生帶著杜草堂眾弟子出來,常濟跟在他身旁,果然渾身染血,傷勢極重。

周滿眉頭剛皺,可誰料才一轉眸,竟見另一邊走出的陸仰塵身上也是血跡斑斑,傷得也完全不輕!

周滿頓時愣住。

這時才聽不遠處有人嘀咕:“這常濟往常也是個穩重的人,對上陸仰塵明知是輸,還要硬拚,搞得兩敗俱傷,腦子沒毛病吧?”

常濟腦子當然沒毛病,陸仰塵在台上時沒有明白,可當下了台後,忽然瞥見劍壁高處那依著抽簽次序排好的十六柄大劍,一切困惑便迎刃而解。

此時他停步,恰好看見這邊的周滿與金不換,也看見那邊竟被削了一臂抬下去的宗連。

於是一聲冷笑:“棄卒保車,人人稱道的杜草堂竟然也有這般算計!倒怪陸某眼拙,今日才分辨出,誰才是杜草堂最看重的弟子。”

——若按抽簽次序來算,他這一場打過後,下一場就會對陣金不換。可同為杜草堂的弟子,常濟麵對必輸之局,卻拚著兩敗俱傷,也要重創於他,其用意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陸仰塵這一番話說得諷刺辛辣,然而三彆先生跟沒聽見似的,隻彎腰抱起那隻跑來蹭他鞋麵的雪團小貓,笑吟吟道:“常濟這小子吧,脾氣是臭,這回確實莽撞了一點。唉,可惜,我們杜草堂一向清苦,想要賠出點傷藥略表歉意都捉襟見肘。不過堂堂陸氏,不至於為這點跟我們斤斤計較吧?一點小傷罷了,養養就好……”

一點小傷罷了,養養就好?

但凡看得見陸仰塵身上那些血的人,都不敢說出這話來。

周滿看向三彆先生,也微微呆滯。

陸仰塵聞言,更是胸膛起伏,少見地失了風度,隻咬牙連道三聲“好”,氣得不想多留片刻,拂袖便走!

三彆先生這時才看向與周滿站在一塊兒的金不換,看見他眉峰所沾鮮血,竟也沒覺不妥,反而滿意道:“能贏,不錯。”

金不換沒說話。

三彆先生仿佛也不介意,抱著貓讓人扶了常濟便走。常濟經過時臉色蒼白,但卻也向金不換看了一眼,點點頭。

周滿看到這裡,哪裡還不明白隔壁擂台發生了什麼?

目送著杜草堂眾人走遠,她微微一笑,竟有些羨慕:“金不換,你很幸運。”

金不換又何嘗不知?

他向來長於言語,這時卻不知該怎麼回答,便低垂了眼眸,隻道:“已經有一枚墨令,接下來看你了。”

下午的比試,是妙歡喜對談忘憂,周滿對孟退。

對輸贏,金不換其實並不擔心,周滿這一枚墨令,必然是不會出任何差錯的。

他擔心的,是能否速勝。

昨日比試,宋蘭真以一刻一字的時間擊敗周光,險險壓過王誥,暫列第一。但原本所有人以為會成為她對手的宋元夜,意外輸給了趙霓裳,兄妹對決的尷尬情況不會再發生,也就意味著,宋蘭真若擁有第三條規則的特權,不必再用到自己身上。

而她與王誥卻是同盟,同時與周滿是仇敵。

王誥下一場本就想對陣周滿,她順水推舟,豈不容易?

金不換自忖若是宋蘭真,也要把周滿跟王誥換到一場,一則賣王誥一個人情,二則讓著兩人先拚個你死我活,以便坐收漁利!

下午比試開始前,果然見得宋蘭真與王誥、王命等人齊至,顯然是為看周滿實力而來。

金不換遠遠見了,便道:“這一場,你若不能速勝力壓宋蘭真,下一場恐怕還是遇到王誥。”

周滿還在看那幾頁紙。

金不換於是問:“要試試新劍法?”

周滿看他一眼,將這幾頁紙收起,卻搖頭:“倒還犯不著。”

金不換一怔:“可你這場的對手是孟退,此人背後是那傳說中的孟春半……”

近些天來,這孟退在春試也混成了一號人物。倒不是因為他實力有多高深,而是他每次打完,必捧紙筆而上,強留先前被他擊敗之人,一一詢問對方與他對戰時的感受,對他每一個招式的看法,甚至還要問有沒有什麼意見和建議……

輸都輸了,能有他爺爺的建議!

幾乎所有敗於其手的參試者都氣歪了鼻子,可想要不理直接甩手走人吧,旁邊就儒門一窩人衝他們虎視眈眈,儼然他們敢溜他們就敢群毆的架勢!

這哪裡像什麼儒門?

整個一齊州黑惡勢力出籠!

光問敗者其實倒也算了,離譜的是他連觀試者的感受都要問,恨不得揪住人仔仔細細問個一天一夜,這誰受得了?

孟退剛到劍門學宮時,還隻是個經常打瞌睡但人很討喜的少年郎,可這幾天過去,已然是臭名昭著。人們提起他來,簡直恨得咬牙,想把他連帶著他背後那位師叔祖拖出來暴打一頓,以泄心頭之憤。

周滿也是看過孟退前六場比試記錄的人,心中清楚得很,隻笑一聲:“孟春半?我打的就是她孟春半!”

前世因,今生果,活該你孟春半遇到我!

這一世,她非讓這人知道知道什麼叫“其人之道還治其身”,什麼又叫“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鐘聲一響,周滿兩手空空,徑直飛身躍上。

這一場評判位上的本該是岑夫子與劍夫子,不過此時劍夫子還在參劍堂後麵,正著急地找自己那隻不知跑哪兒去了的蛐蛐兒:“這小東西跑哪兒去了?比試都開始了,這場可有周滿啊!”

儒門荀夫子就站在邊上,卻是怡然得很,還勸他:“正所謂,欲速則不達,事緩則圓。劍夫子彆著急,慢慢找。那周滿今日對戰的是我徒兒孟退,不會很快結束的,咱們來得及。”

劍夫子抬頭,仿佛覺得他在說夢話:“那可是周滿!周滿!”

荀夫子不知他為什麼強調這個,隻自信道:“遇事莫急,你信我就是。孟退那小子背後有人,輸不了這麼快,來得及。”

劍夫子白眼一翻,懶得跟他廢話。

還好過不一會兒,總算在角落裡摸到那隻亂跑的蛐蛐兒,放回了罐子裡,兩位夫子這才連忙前往擂台。

到了西麵擂台一看,周滿負手立在台上,孟退站在台下,仿佛正要上去。

荀夫子沒仔細看,下意識問:“怎麼還沒開始?”

岑夫子轉頭看了他一眼。

荀夫子正自奇怪,還是旁邊日蓮宗宗主尉遲宏帶著幾分尷尬,低聲提醒:“是已經結束了。”

荀夫子頓時驚聲:“什麼——”

劍夫子卻是心中一涼,氣得當場跺腳,罵了句臟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聽你們齊州這一群狗屁酸儒的,連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天知道那站在台下的孟退,也就是後世聞名的大眠書生,根本不是還沒上台,而是被周滿一腳踹下台來的!甚至直到此刻,他都還沒回過神來,不敢相信周滿剛才趁他出神不備,都做了什麼。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