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蘭真需要這一戰,以獲得最終爭奪劍首的優勢;他也需要這一戰,來證明自己未必不如王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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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蘭真的用意,再明顯不過。”
王恕從春風堂回來時,已經有些晚了,東舍廊下的燈盞昏黃亮著,他提了燈推開房門,剛反手將風雪關在門外,吹熄燈籠走進來,就聽見屋內周滿、金不換二人正在商議明日的比試。
金不換神情分外凝重:“我與宋蘭真舊怨深厚,但她調換比試順序,衝著我來是其次,真正要對付的人還是你。王命本就與她走得頗近,恐怕明日比試,他就算拚著兩敗俱傷,也絕不會讓你贏得太過輕易。杜草堂怎麼幫我贏陸仰塵,他便會怎麼幫宋蘭真贏你!”
周滿平淡道:“比試本就有一萬的變數,他若能拚我一個重傷,是他有這能耐。對陣順序已定,隻能到時謹慎一些,見機行事了。”
王恕走到桌前,把配好的傷藥放下。
金不換此時卻看向周滿:“你這一場,確實隻能如此;可我這一場不是——”
王恕從一隻白瓷藥瓶裡倒出一丸丹藥來,先遞給周滿。
周滿接過放在掌心,搭垂眼簾看著,卻不知為何,沒接金不換的話。
金不換便道:“宋蘭真用什麼策略,我們就能用什麼策略;王命若不惜一切代價消耗你,我就可以不惜一切代價消耗宋蘭真。正好,泥盤街一筆筆血債,尚未算完……”
他瀲灩眉眼間,隱約浮出幾分戾氣。
可周滿聞言,捏住那枚丹藥,考慮半晌,終於還是搖頭:“不,金不換……”
她抬起頭來,竟道:“我希望你認輸。”
“……”
在這短暫的刹那,金不換幾乎以為自己聽錯。
可下一刻,旁邊那尊泥菩薩就證明這不是錯覺,因為他竟然讚同了周滿:“我也以為,這樣最好。”
於是金不換感到了荒謬:“你們瘋了?”
他薄唇緊抿,捏著扇骨的指節都跟著變白,隻道:“泥盤街血仇未報,那麼多條人命未討,明日罪魁禍首便在台上,你們竟要我臨陣認輸!師門一番辛苦,常師兄甚至負傷,難道是為送我上台認輸的嗎?”
昔日水淹泥盤街的慘狀,尚還曆曆在目,王恕完全能明白他此刻的怒意,不由靜默。
金不換道:“誰都能認輸,隻有我不能。”
然而周滿道:“不,你可以。”
她凝視著他的目光沒有移開:“杜草堂諸位師長自然不想讓你輸,可今時今日,我相信他們的選擇,與我們一樣。先有泥盤街的恩怨,後有明月峽的折損,並且事涉春雨丹,是我們使得宋蘭真顏麵掃地,使得世家上百精銳埋骨蜀州。我若是宋蘭真,絕不僅僅是要趁此機會打敗你……”
周滿對王誥尚有殺心,宋蘭真對金不換豈能沒有?
且她的殺心,恐怕還要比周滿重上十倍、百倍!
周滿理解他:“我知道,沒有人想在這種時候認輸,你更不想對宋蘭真認輸。這個決定很難,可你必須決定。”
金不換質問:“那泥盤街的血仇,餘善的血仇,難道就不報了嗎?”
他眼眶微紅,顯然又想起過往一幕一幕。
周滿見了,心底如湧,可說出來的話,卻隻有驚人的冷靜:“要報的,可不是現在。”
她一字一句道:“金不換,我向你保證,泥盤街的仇,餘善的仇……以後都會報的。所有與此事相關的人,一個都不會逃過。可是明日,我希望你認輸。且不是在竭儘全力以後,而是在比試開始之前。”
她若是宋蘭真,一定會用最狠的招式,最快的速度。
哪怕隻交手一個回合,都有可能發生意外。
周滿從不小看宋蘭真,也不願意冒這種風險。
金不換閉上眼睛,手背上青筋卻隱隱突起,顯然並不平靜。
過了許久,才重新睜眼:“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王命能勝妙歡喜,修為不低,若懷消耗之心與你對陣,你就算贏,也絕難全身而退。若我再直接認輸,那最終劍首一戰,你對上的將是一個毫發無損的宋蘭真!”
周滿平靜地點了點頭。
金不換見了,頓覺一團怒氣在胸臆中狂轉,幾乎就要炸開:“連王誥都打了。我以為我們說得很清楚,你是想贏的!”
周滿竟然笑起來:“我當然想贏,但那不是以犧牲你的性命為代價。對宋蘭真來說,王命或許隻是她達成目的時需要用到的工具;可你不是——”
金不換攥緊手掌,被她注視,卻忽然說不出話來。
周滿於是想起前世,放輕了聲音,格外認真:“金郎君,對我來說,你沒有事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