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隊而言，何躍富這個大隊長算是比較合格，但是對於她們尤家，何躍富欠得完全說不起話，就算是被砍了大門被掀了院子，也隻能憋屈重新修整一番
不敢去找她們家的麻煩，他心虛啊
不過他是不敢，還是有其他人敢
眼看著何躍富這邊說了沒用，左蠻子實在是坐不住，拉住自家的小孫子何福生
“福生啊，走，跟奶去找你姐去，你到時候乖一點，嘴甜一點，那可是你親姐，哪裡有當姐的不疼弟弟的？”
左蠻子打得一手好主意
她覺得自家孫子哪哪都好，身體倍棒又機靈，這尤家個女兒國哪裡知道家裡有男人的好？這男人才是傳宗接代，這有了男人才叫家
這是要自己孫子一過去，那死丫頭就得聽話，這哪裡有不管自己親弟弟的道理，這看看他們一家子在大隊上日子這般，不就是因為家裡沒有男人嗎？
讓她認這個弟弟，以後有娘家給她撐腰，那都是她的福氣
這以後長大了啊，這大的高中生彩禮多高啊，那狐狸精更是有工作可以直接給她大兒子，到時候小的是個病秧子再拿去換個工作……
左蠻子仿若都看到了以後自家兩個孫子有工作在城裡領工資的日子了，笑得滿臉褶子，也沒注意到被她拉住的何福生那驚恐的表情
“我不去，你要去你自己去”何福生一把甩開她的手，看左蠻子的目光就跟看瘟疫一樣，怒罵
“我還是不是你孫子了？能不能盼我點好？死老太婆，臭死了，離我遠點”
“好咧好咧，奶這不是剛才淋了糞嗎？”
左蠻子一點不生氣，甚至樂嗬樂嗬覺得她家孫子有精神頭，瞧瞧這聲音響的，這小表情好的
早真不愧是她大孫子咧
“不去就不去，奶自己去，到時候讓她們給我們福生修大房子，給你買新衣服，給你買糖吃”左蠻子樂嗬樂嗬的，仿若都看到那種場麵了
這以前嘛，那個死丫頭還要上學，可不就是賠錢貨嘛，有那些錢都可以給她大孫子買兩件新衣服了
現在人賺公分了，左蠻子覺得尤月月也有資格被認回尤家了
她可是親奶奶，去叫那死丫頭還能叫不回來？她可不是她那心軟的兒子，什麼愧疚不愧疚的，要是沒他這個親爹，這孩子能出來？
當爹的使喚親女兒，那是天經地義的
這樣想著，左蠻子利索地往尤家去了
彆看左蠻子馬上就要滿七十歲了，但是她手腳可利索著呢，這走起路來還是虎虎生威，人也是出了名的蠻不講理不要臉，在大隊排行榜上赫赫有名
雖然尤麗和尤年年也在上麵，但是，呸，那個毒寡婦敢對她這個婆婆動手，還有尤麗那個老狐狸精
沒有兒子沒有孫子的老東西，她才不怕咧
完全忽視以往吃的虧，左蠻子單槍匹馬來到了尤家
這個時候正是傍晚十分，也隻有這時候大家還能得點閒
尤餘餘出差去了，尤月月拿著扁擔去井邊挑水，尤年年在後院喂豬
院子裡就隻有坐在椅子上晃著腳丫啃葡萄的歲歲，還有彎著腰在菜地裡摘豆子的尤麗
歲歲手頭上拿著一串熟透了深紫色的葡萄，葡萄又大又圓，甜滋滋的，她正吃得高興咧，但是也不妨礙她第一時間門看到了左蠻子
瞬間門，歲歲放下葡萄，跳下椅子，軟乎乎大喊
“姥，壞家夥”
說著，她噠噠噠就往菜地裡跑，跑過去抱住尤麗的腿，警惕地看著從大門走進來的左蠻子
在歲歲不長的生命中，大部分人雖然有些閒言碎語，但是還是友善的，除了麵前這老太婆
每次見了她們不是酸言酸語就是炫耀自己有兒子有孫子，歲歲都搞不懂，有兒子有什麼好的？
看看大隊上的那些個混小子，又調皮又傻，活也不乾還要家吃家裡，惹事的也是小子，和家裡吵架大家大都也是男孩子，結婚還要家裡出錢出糧的還是男孩子
歲歲覺得，這些個人一點也不聰明，什麼不喜歡偏要喜歡賠錢貨
這老太婆傻就算了，還不要臉，去年她小姨給她買了個會跑的小玩具車，何福生朝著嚷著想要，這老太婆就跑過來想要騙她的小汽車
但是歲歲已經不是那個兩歲的小崽子了，三歲的歲歲抱著玩具車就回來告狀，尤麗氣勢洶洶地就過去拔了這老太婆的菜地，導致這人看歲歲更是不順眼了
看著還吊著的手，左蠻子心裡默默詛咒她手好不了，又看著她手裡的葡萄心疼
這種好東西，給個丫頭片子乾什麼？這得兒子吃了才好啊
雖然尤家是尤家，但是她們家全是女人家，是絕戶，左蠻子早就把尤家當成自家的了，看著這些個好東西給丫頭片子，心裡那是心疼的不得了
“丫頭片子吃這麼好，我看你們就是腦子不好使，這病秧子吃這麼好做什麼？吃這麼多不如給我孫女多吃些”
左蠻子其實是想說給她孫子吃的，但是想也知道對麵死老太婆會鬨起來，就轉口說起尤月月
好歹留著他們何家的血，總比便宜外人好
“對對對，你個死老太婆就該去山裡扒點樹皮就著鍋裡煮著吃，一個女人家吃什麼飯？吃點樹皮餓不死就得了。
還有，趕緊把你這烏龜殼脫了拾掇拾掇去給你大孫子做件新衣服，你一個人老珠黃的賠錢貨穿著鞋乾什麼？”
尤麗張嘴就陰陽怪氣
“還看我乾什麼？趕緊回去照顧你孫子啊，這晚飯沒了你，餓著你家孫子了可怎麼辦？那可是你家的根，賣血割肉也不能讓人餓著啊”
左蠻子被氣得捂住胸口，甚至無力反駁這個話，這要是真到了這一天，她是能乾出這種事甚至以此為豪的
但是這話由尤麗說出來怎麼就這麼不好聽呢？
“你這種沒兒子沒孫子的人不懂”左蠻子冷哼一下，想起此番來意，說道
“不過也不能這麼說，這我孫女是你外孫女，我孫子也相當是你們孫子了，到底是一家人，我也就不戳你心窩子了，你也不用嫉妒我”
“嗬嗬”尤麗臉色不變，頂著一張溫溫柔柔的臉，嘴上說著
“對對對，我嫉妒你，我嫉妒你快進棺材的人了還得上工賺錢，一把年紀也還得洗衣做飯，我嫉妒你一臉褶子瘦得跟刀螂似的”
“我嫉妒你孫子都這麼大了還整天上山瞎竄倒貼公分，死老婆子叫個不停”
“可彆說什麼一家人不一家人的，這種福氣你這個老不死的自己受著就行了，我們家可和你家半點關係沒有，”
尤麗也馬上六十了，但是她這些年真沒吃什麼苦，雖然早年大戶人家勾心鬥角，但是吃穿沒少了她
回到大隊以後因著識字，也是乾的計分員的活，等到尤年年尤餘餘都長大以後，她更是沒什麼負擔了
每年乾得最多的活也就是這秋收時候，去地裡幫個忙計算下東西。
以至於快六十歲的她皮膚白皙，臉上雖然帶著些皺紋，但是皮膚緊致，看著說是四十歲也不為過
和左蠻子這個為了兒子孫子拚儘全力的人站在一起像是兩輩人
左蠻子捂著胸口，聽著尤麗說著戳她心窩子的話，看著她身上的新衣服，嫉妒得眼睛快瞪出來了
這個女人，憑什麼啊
年輕時候在大隊上就總壓她一頭，後麵家裡出事，何躍富另娶，她還被賣給彆人，當時左蠻子很是高興了，做夢都是夢到這人在外麵受折磨
哪想到回來以後根本不是這回事
好不容易她女兒到自己手裡了，那妮子又是個不好惹的，屁大點事就鬨著離婚，離婚就離婚，這種不下蛋的母雞她還看不上呢
誰想到尤家現在會過成這樣？
一個會計，一個工人，就連她認為的那賠錢貨也開起了拖拉機，在公社小有名氣
倒是她家，幾個女兒被夫家壓的死死的，都是沒用的東西，幫也幫不了什麼，果然都是賠錢貨，她還是隻有靠兒子靠孫子
想到自家孫子，左蠻子忍住氣，咬牙道，“呸，你想要我還不給呢，我孫子這麼厲害，以後你可彆扒上來”
“對對對，厲害著呢，上山背空手，下水被蛇咬，背個包穀褲兒掉，親奶當狗騎，可不是厲害著嘛”尤麗繼續陰陽怪氣
這麼厲害的廢物，她還真沒見過
忍忍忍，想想孫子想想孫子
左蠻子扯了車嘴角，一張布滿褶子的臉看起來有些猙獰，道，“小月，我孫女呢？她親奶過來了不出來一下，你們尤家這孩子教的，嘖嘖”
“你說什麼？”
這麼明顯來者不善的，尤麗手上捏著一把豆角，牽著小崽子從菜地裡走了出來，步伐很快，明顯是算賬的意思
這種場麵歲歲沒少見，走出來就鬆開尤麗的手，噠噠噠跑回自己的椅子上做好，捏著飽滿的葡萄往嘴裡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左蠻子
倒不是擔心尤麗吃虧，純屬想看看左蠻子這個大壞蛋被收拾
她歲歲，對她奶那是相當有信心的
“喲喲喲，是我耳朵聽錯了還是怎麼的？你說誰是你孫女來著？”
“尤老婆子，這他們夫妻倆再是離婚了，這小月那也是我兒子的女兒，是我的親孫女，這點你總不能否認吧？”
左蠻子抬起下巴，頤指氣使了起來
“這聽說過離婚的，沒聽說過離婚了孩子不認長輩的道理，這說出去，誰都沒這個理”
左蠻子就是仗著這一點才這般耍渾的，至於這麼多年對人不聞不問現在長大了就湊過來這種不要臉的行為，那是半點不在意的
反正不管怎樣，那都是她孫女，都流著她兒子的血，願意不願意，都得聽他們的
這彆人怕他們尤家，她可不怕，她是大隊長的親大嫂，還是尤年年的前婆婆，尤月月的親奶奶，天王老子來了，都沒有當孫女的不認奶奶的道理
左蠻子有恃無恐
尤麗臉上的溫柔笑容總算是變了一變，不過不是慌張受桎梏的擔憂，而是早有準備的冷笑
“你說的對，這沒有當孫女的不認奶奶的道理，就像沒有當爹的不養孩子的”
尤麗說話依舊不急不慢，和左蠻子想象中惱羞氣憤但是又無可奈何不一樣
雖然好像自己說贏了，但是左蠻子心裡還是不舒服，但是忍了下去，冷笑道
“虧你還知道？這麼多年來也沒見那不孝女回來孝順長輩，幫家裡乾活，這也是我們當長輩的心胸寬沒傳出去，不然她以後還找不找婆家了？”
她再次拿出尤月月婚配的事情威脅
不得不說，這個威脅，對於大部分人都會有用，也包括尤家，但是又不全能威脅
為了尤月月的婚事，尤麗等長輩就算不爽但是還是會做出些讓步的
讓尤月月去參加左蠻子的生日宴，她們忍
讓尤月月名義上認了何有為這個渣男，讓他參與婚禮，她們忍
不過這個讓步必定是有限
讓尤月月認回何家人，改姓何在何家出嫁，想都彆想
更彆說在尤月月之前那一番敞亮的話了
她們家孩子這麼聰明這麼能乾，乾嘛要為了嫁人什麼的去受這個氣？這會兒又不是她們剛回大隊那會兒了
隻要她把自己的事情弄得好好的，以後考上車隊，考上運輸局，考上工人，這什麼對象不好找？
因此，聽到這一番威脅的話，尤麗一點不慌張，指使一邊的歲歲去屋裡找出她的小本本，然後當著左蠻子的麵就算了起來
“孩子兩歲多就回家了，現在就給你算十五年，一年兩百斤糧食，十五年就是三千斤糧食，一年五十個雞蛋，就是七百五十個雞蛋
這麼多年了，五十套衣服五十雙鞋子，票加錢算你們六百，從小學到高中學費加生活費算一百，還有住我們的……”
尤麗這還是按照最低標準算著走的了
這些聽起來是多，但是是因為十五年一起算，如果分攤到每年都話，也就兩三套衣服鞋子，兩百斤糧食，五十個雞蛋
在大隊上算出挑，但是又是正常範圍內的，畢竟他們大隊可不是窮得沒飯吃的地方，就著，還沒算上每年都肉啊細糧洗漱用品書本書包等一係列必備的東西了
她們尤家的閨女，那都是精細養出來的，可不是真就放在那裡，就會自動長大的
隨著尤麗的細算，本來還覺得自己站了上風的左蠻子聽得目瞪口呆，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
最後尤麗收好書，繼續陰陽怪氣
“你說的，沒有不養孩子的爹，三千斤粗糧，三百斤細糧，一百尺布票，三十斤肉票，還有一千五百塊錢，把東西給了，我們就讓月月認你們。”
“你，你，你，你”左蠻子用手指著尤麗，最後怒道，“你放屁，一個丫頭片子要這麼多錢，你搶錢啊”
“喲喲喲，你說對了，我可不就是搶錢嘛，那也比某些搶人的好啊”見左蠻子氣急敗壞了，尤麗就滿意了
這些人啊，隻想著要成果不想出力，那可不行
“快給錢吧，把錢給了，你就能立馬擁有一個大孫女了”尤麗看著還有幾分蠢蠢欲動，很是期待的模樣，看著仿若巴不得他們把人認回去
也是，誰會不期待這麼多錢和糧？
左蠻子突然發現自己好像被欺騙了，這尤家哪裡是疼孩子啊，這明明是想要通過孩子從他們家身上薅錢啊
她就說這些年尤家一點動靜都沒有，自己好好養著孩子也不找他們家要錢要糧，感情是在這裡等著啊
這是打算通過孩子來找他們要錢啊，到時候錢也要到了，這麼多年活也幫他們乾了，好名聲也是她們的，孩子就算被‘買’回來還是和她們一條心
細思極恐
細思極恐啊
左蠻子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臉上的褶子都跟著跳了跳，看向尤麗的眼神也變了變
高啊，這一招太高了
左蠻子一直沒把尤麗當回事，這種沒兒子沒孫子注定絕戶的人家而已，但是現在細思極恐，這心機，這算計
所有人都當她尤麗疼女兒疼外孫女，但是仔細想想，她大女兒成了大隊會計，二女兒在公社有了工作，現在大外孫女拿來和他們家要錢，以後二外孫女
嘶
左蠻子想想都頭皮發麻，太狠了，實在是太狠了，這賣女兒孫女不要緊，重要的是賣了還能有好名聲啊
連她都差點被騙了啊
之前想著認回尤月月就是因為想要那些個彩禮，但是頂天也就三五百，現在把人帶回家卻得一千多
她瘋了才乾這種虧本生意
“想都彆想，呸，一個丫頭片子而已我家不稀罕，彆想來沾我家的邊。老娘隻有兩個孫子，這離婚時候說的好好的，這孩子就是你們家的跟我們沒關係”
左蠻子越想越害怕，生怕尤麗就著這名頭讓人賴上他們家，尤其是看尤麗一臉失望的模樣，她更加堅信尤家就是打的賣女兒的注意
說完她也不糾纏了，趕緊轉身就走，一轉身就看到挑著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尤月月站在那裡
之前左蠻子看她還跟看金子似的，都能賣不少錢，這會吧，看著這高高大大一看就很能吃的尤月月，那就跟看到瘟疫似的
她瞳孔一縮，往旁邊一跳，然後就宛如身後有狼追一般飛快跑走
認親是不可能認的，這種賠錢貨誰愛要誰要吧
看著她這慌慌忙忙仿若餓狼追一般的模樣，在場的所有人皆是嘴角一抽，心裡頗是無語，就連最小的歲歲也是
早在之前尤麗幾人就商量好了這個決定，與其忍受左蠻子他們無窮無儘的惡心人，不如讓他們主動遠離
他們靠近就是有利可尋，這讓他們離開，那就讓他們出錢就好了
想認孩子，行，給錢
這個法子還是尤月月本人提出來的，看著跑得這板塊的左蠻子，她心裡說不出是鬆了口氣還是什麼的
轉頭看著關心看著她的尤麗尤年年還有歲歲，尤月月收斂起心中的複雜，衝著她們眨了眨眼睛，然後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這下好了，他們家應該不會再找過來了”
在足夠的利益之前
她這一笑，本來還有些許壓抑的氛圍瞬間門消散，乖乖待在一邊的歲歲噠噠噠就跑過來抱住尤月月，軟乎乎又尤其高興道
“不會有人和我搶姐姐啦”
尤月月心瞬間門軟了下來，把才到她大腿高的小崽子抱了起來，撩了撩有些長的劉海，濃眉大眼，五官硬朗，英氣逼人，她笑了笑抱著歲歲哄道
“自然，我就是我們歲歲崽一個人的姐姐，隻疼我們歲歲一個小崽子”
歲歲臉蛋紅了紅，眼睛亮晶晶的，湊過去親了親尤月月側臉，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腦袋埋在她肩膀上，軟軟道
“姐姐最好啦”
尤月月眉飛色舞，衝著一旁的尤麗和尤年年挑了挑眉，驕傲說道，“就是，是不是比姥姥娘小姨還要好？”
“是”歲歲是棵牆頭草，誰對她好她哪裡倒
姐妹倆這看得尤麗和尤年年心裡的那些擔憂放了下來，然後紛紛翻了個白眼
幼稚
她們這當大人的還在意這第一不第一的？
那是相當在意了
於是乎晚上吃飯的時候，歲歲一口親娘做的酥脆蔥花餅，一口親姥做的香軟雞蛋羹，一顆姐姐給的奶糖，揉著鼓鼓的小肚子，嚴肅這小臉蛋，義正詞嚴地說道
“姥姥媽媽姐姐都第一好”
看著紛紛滿意了的三人，歲歲在心裡深深歎了口氣，碎碎念念
啊，攀比真的不好啊
大人們有時候也好幼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