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璿在一旁柔聲寬慰,“母親不必生氣,路姨娘便是再得寵,也不過是一個妾室,生下的子女便是庶子,都要喚您一聲母親,她們也要恭恭敬敬地伺候您。您氣壞了身子,女兒可是要心疼了。”
鄧氏聽聞她的一番話,臉色終於好了許多,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好在我還有你。”
沈清璿乖巧地應道:“女兒會長長久久的陪著您。”
鄧氏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子,感歎道:“娘自是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可是,你是女兒家,遲早要嫁人的,娘便是再舍不得,也得把你嫁出去啊……”她腦海中閃過沈沅嘉,她都已經定親了,還是一門讓人豔羨的親事,自己女兒的婚事卻還沒有著落,複又道:“你放心,娘一定會給你挑一個最好的夫婿。”
沈清璿眼底有些迷茫,自己的夢境中,近日一直停留在揚州瘦馬的日子裡,遲遲不肯再往後,自己將來的夫婿,自是也沒有出現。
她收回思緒,佯裝害羞,紅著臉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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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沈沅嘉坐在梳妝鏡前,剛拆卸下朱釵,就聽到素鳶怒氣衝衝的走進來,沈沅嘉見了,調笑道:“是誰惹我們的小鳶兒生氣了,我替你收拾他!”
素鳶望著鏡子裡嬌花似的臉,眉如遠山,墨瞳清澈,像是蘊了春水,如今笑意盈盈,眼波流轉間,泛著勾人心魄的美。聽到自家姑娘不正經的稱呼,她的臉紅了紅,胸中的怒氣也消散了些,“姑娘,奴婢剛才聽說了,四姑娘就被罰去跪了三日祠堂,夫人怎麼能如此,她可是想要害您性命啊!”
沈沅嘉對於這個處罰並不意外,先有路姨娘滑胎,榮陽侯憐惜她喪子之痛,不會同意鄧氏將沈如蓉送到莊子裡的。再出現沈如蓉殘害姐妹,榮陽侯也會責備她治府不嚴,說不定會將管事大權分給傅氏和方氏,鄧氏自是希望把沈如蓉的事情壓下去。
不過沈如蓉她也沒想這麼快送出去,她還要留著給沈清璿呢。
沈如蓉陷害她,不過是嫉妒她嫡女的身份,如今沈清璿坐在那個位置,嫡庶矛盾,自然就轉移到了她倆身上。
上輩子,沈清璿回
府的時候,沈如蓉已然出嫁,兩者自然相安無事,如今……
她斂了冷色,思緒慢慢便有些飄忽,不知不覺就想起了那個救命恩人,她墜湖的地方在府外,那人應該也不是府中人,當時她昏昏沉沉的,就連那人的容貌都沒看清,茫茫人海,她又該去哪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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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邊的一座小閣樓,精致小巧,此刻卻是一片昏暗,似乎其中並未住人。
月色昏朦,軒窗大開,借著灑在地上的月輝,隱約可見屋內布置典雅,架子床上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屋外忽然狂風大作,屋內青色紗簾飄忽,露出一張絕豔疏朗的臉,男子眉宇緊蹙,似乎深陷在噩夢中,無法自拔。
“哈哈哈,陸筵,難道你還以為自己有個太子的名頭,就真的是高貴的太子了?父皇不喜歡你,不得寵的主子可是奴才都比不過!”年輕的皇子嘻嘻哈哈,手中拿著一捧雪,狠狠地往單薄的少年身上砸,名叫陸筵的少年身形纖瘦,一張稚嫩的小臉上滿是冷意,他狠狠咬著牙,忍受著嘲笑。
聚集在一起的皇子們好像得了樂趣,見少年隻知道忍受,不敢反抗,便來了興致,紛紛握了雪球,不斷砸向少年。雪化成水,從他的額頭上滑入衣領中,冰涼刺骨,少年臉色越發蒼白,寒風凜冽,少年單薄的衣裳早就打濕,風一吹,更是凍人。
畫麵一轉,又是燈火輝煌的大殿,震怒的天子高高在上,指著他怒斥,“不識好歹!混賬東西!朕讓你活著已是最大的開恩,你和你外祖父一樣不識好歹!妄圖禍亂朕的江山!不過是靠著朕的仁慈才得以苟延殘喘的老東西,竟然敢頂撞朕!”
少年額頭被硯台砸破了,汩汩留著血,他的黑眸沉沉,鮮血流入眼,眼底一片空寂。
“滾!滾得遠遠的!沒有朕的旨意,終身不得入京!”
漸漸的,畫麵如同水波,緩緩漾開。辱罵聲,燭光漸漸消失在耳邊,周圍黑茫茫一片,長成高大俊美的少年陸筵無動於衷,閉著眼任由黑暗將自己席卷。
“你的名字是什麼啊?”驀的,黑暗中響起一道溫柔的聲音。
陸筵睫毛抖動,睜開了眼,入目是一張清灩的臉。
女子梳著婦人的發髻,衣著富貴,眼眸中
帶著柔柔的光,專注地望著他。
陸筵迷茫了一瞬,發現他此時躺在一個潮濕的山洞中,他似乎受了極重的傷,腹部如撕裂般的疼,可他麵不改色,若不是毫無血色的唇瓣,女子都不會相信這人險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