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2 / 2)

柔軟的指尖描摹他的眼,香甜的呼吸灑在他的臉上,衣料摩挲激起的細微聲響,無一不?是清晰不已。眼前的人像是林間清新的晨露,美好得讓人心醉。

他袖中的指尖緩緩摩擦著一塊碎瓷片,心底殺意翻湧。

眼前這?個人,第一次讓他看清楚了顏色,世界明亮而鮮活的味道無端讓他貪戀,可夢境中他的卑微讓他防備又厭惡。

深宮裡的欺辱,戰場上的殺戮,他從累累白骨裡爬出來,就告訴自己,這?輩子他要坐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他要讓世人匍匐,顫抖,他要將讓所有?人都懼他怕他,那些無可奈何?又絕望掙紮的樣子,多痛快!

沈沅嘉渾然不覺,她看?陸筵黑沉沉,還浸著血珠的眼睛,低聲細語,“疼嗎?”

陸筵的指尖一僵,這?般關心的話語竟是第一次聽到,幼年喪母,宮女太監在康正帝的默許下對他非打即罵,渾身傷痕時,好像自己從來沒有?得到過關心。

他撚了撚指尖,那碎片瞬間成為齏粉,手腕微動,便悠悠揚灑落一地。

日子太無趣了,

念在她的特殊,他暫且饒她一命好了……

沈沅嘉替他上好了藥,也沒指望?陸筵回她的話,五年邊疆廝殺,數萬次刀劍相接,陸筵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皇宮裡掙紮生存的幼弱太子了。

陸筵從袖中取出一截錦帶,沈沅嘉會意,接過,發現是玄黑色,腦子裡那絲熟悉感湧上心頭,想起前些日子她驚馬時遇到的那個眼疾男子。

她張了張嘴,話音一轉,柔聲寬慰道,“殿下不?用太?急,您的眼睛一定會恢複的。”

上輩子陸筵除了有?殘暴的名?聲,眼睛並沒有?問題。她曾以命婦的身份入宮,遠遠瞧見過他的模樣,隔?百桌,隔?長殿冥冥燈火,那雙眼眸如天上星,那般威儀沉沉,讓人忍不?住臣服。

陸筵不置可否,他這?人最不?喜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承諾亦或是……希望,握不住,得不?到,那不更是催人心肝的疼嗎?還不?如一開始便不去擁有。

沈沅嘉替他纏上錦帶,遮住了大半的臉,熟悉得讓沈沅嘉心頭發燙,如此一來,她這才敢確信,上次的眼疾男子便是陸筵。

原來,自己竟不?知不覺中與他有?了這?麼多的牽扯嗎?

做完這?些,她便有?些手足無措,按道理,她是前來引誘討好他的,可如今陸筵眼睛看不?見,她便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也是枉然。

她躊躇了片刻,主動開口道:“殿下的眼睛是何時出現這?般症狀的呢?”

說完,她就見榻上的人動了動,輕輕“唔”了聲,竟是做出思考的樣子,“不?記得了。”

他的確記不?得了,在他有?記憶初始,世界就是灰色的。

沈沅嘉有?些好笑,自己眼睛何?時開始流血也不?知道嗎?不?過是不想告訴她罷了,可她又不?能錯失這個討好親近他的機會,硬著頭皮繼續說話:“殿下可要喝茶”

陸筵也不?清楚她為何?到如今還不?離開,如果是想要替榮陽侯抓住自己的把柄,如今她也知曉了自己眼睛有?病,可以回去交差了,可如果想要刺殺他,剛剛上藥便是最佳時機。

陸筵對她生了幾分興趣,也便有耐心陪她消磨。

可沈沅嘉到這裡來好似真的沒有目的,

讓倒茶就倒茶,甚至貼心地點了安神香,取了錦被給陸筵蓋上。這?般磨蹭了大半天,沈沅嘉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漫天紅霞,她才恭恭敬敬地道:“天色已晚,臣女告退。”

陸筵難得有?些迷茫,皺了皺眉,所以,她到底是來乾什麼的。

*

沈沅嘉踩著晚霞回了府,卻在下馬車的時候,看到了守在家門外的江雲澈。

“嘉嘉!”江雲澈眼睛一亮,見了她連忙迎上來。

她皺眉,心底已經不?耐起來,若不是良好的修養,她此時該是斥責出聲了。自己已經解釋清楚了,也不?再傻乎乎的履行婚約了,十足的成?人之美的好姿態,他何?故還這?般黏黏搭搭,惹人心煩。

沈沅嘉退後一步,冷淡地看?他,“安遠侯慎言,我與您如今並無關係,以後還是不要這?般親昵地喊人了,稱呼還是正常一些為好,平白讓人誤會。”

江雲澈喉間哽了哽,看清楚沈沅嘉的漠然,訕訕地改了口,“沈姑娘。”說完,他又急道:“方才你去哪裡了?我找遍了臨江閣都沒有?看到你的身影,我??是擔憂。”

方才他一轉頭就發現沈沅嘉不?見了,來到榮陽侯府又聽聞她未歸,心下?急,就一直在外麵等?了。

“我去何處好像並不用告知安遠侯吧?”沈沅嘉語氣微微冷。

江雲澈見她與往日裡截然不同,渾身上下都豎起了刺,他神色黯然,自己定然是傷透了她的心吧?不?然她又怎會露出這樣防備的攻擊姿態,她那麼驕傲的一個人,便是再狼狽傷心,她仍舊想要在他麵前保持完美的姿態。

他低聲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傷了你的心,你以後……不要再惦記我了,把過往都放下吧。沈姑娘,你是個好姑娘,是我沒有福分。你不?必強顏歡笑,勉強自己。”

沈沅嘉聞言,終於將視線落在了他身上。她瞪大了眼睛,隻想問一句,哪來的臉?

合?他還以為自己是白花花的銀子呢?她被他當成?替身多年,還假戲真做/愛上了他,對他情?根深種,割舍不?下?自己的厭惡冷漠在他眼裡居然變成了勉強自己?

這?般想著,她也沒了同他談話的耐性,欠了欠身便

繞過他往屋裡走去。

江雲澈張了張口,看?她頭也不?回的決然身影,心頭苦澀不?已。儘管他與她沒有夫妻緣分,他仍想與她好好的,哪怕以朋友的身份,可瞧沈沅嘉的態度,竟像是要老死不相往來的決絕。

他失望離去,背影說不?出的孤單。

*

“殿下,沈姑娘安全回府了。”陸一閃身進了屋子,對著榻上假寐的男子恭敬地答道。

“嗯。”陸筵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好似並沒有?放在心上。

“屬下在榮陽侯府外看到了安遠侯。他與沈姑娘交談了一番,聽兩人的語氣,關係??是不好,屬下便打探了一番,發現沈姑娘與安遠侯剛剛取消了婚約。”陸一遲疑了一下,也不?知自家殿下與沈姑娘是何關係,但還是如實交代了。

這?次陸筵沒有?回應,他隻是有些疑惑,陸一向來不是多嘴的人,問什麼答什麼,今日有些話多了。不?過陸一隨他出生入死多年,他向來對他也寬容幾分,擺擺手就讓他退下了。

他手指無意識交疊在一起,腦海中卻想起剛剛陸一的話,取消婚約了

他又想起自己荒誕的夢境,嗤笑一聲,反正到時候她還是會嫁給江雲澈。

瞎折騰……

不?知為何?,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快,他擰眉想了想,最終歸結於自己的眼睛瞎了,心情?不?好。

·

沈沅嘉一進入府中,就發現丫鬟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見了她,又瞬間做鳥獸散。

沈沅嘉心裡明白,自己與江雲澈退婚的事怕是都知道了。

果不?其然,剛走了沒兩步,榮陽侯身旁的長隨沈福貴就攔住了她,恭敬地行禮後,便說道:“二?姑娘,侯爺請您去一趟。”

沈沅嘉頷首,示意他在前麵帶路。這?個時辰,沈敬仁一般是在前院的書房內處理政事,沒一會兒,沈沅嘉就看到了守衛森嚴的書房。

看守的護衛見到了沈沅嘉,行禮之後便放她入內。

書房布置很是莊重,一副猛虎下山圖懸掛在正中央,威嚴凜然,書房內四麵都是高聳的書架,上麵擺滿了兵書軍論。

沈敬仁雖然唯利是圖,但不?得不?說他在軍事方麵有極大的建樹,也難怪康正帝如

此寵信他。

沈沅嘉目不斜視,低垂?眼走進去,對著書桌後撰寫奏折的沈敬仁慢慢屈膝,“女兒見過父親。”

沈敬仁沒有應聲,沈沅嘉便維持?半蹲的姿勢不動,半晌,她聽到了筆擱下的聲音,隨即是沈敬仁不?辨喜怒的說話聲。

“起來吧。你知道為父為何?叫你來嗎?”

“女兒知曉。”沈沅嘉麵色如常。

沈敬仁深吸了一口氣,冷著聲音道:“既然如此,也不?用為父多說了,你今日就解釋一下,為何退了安遠侯的親事?”

沈沅嘉掀了掀眼皮,露出波光瀲灩的雙眸,平靜道:“安遠侯本就不?願意娶我,他年少時得三妹妹搭救,自此一見鐘情?,心中屬意三妹妹。後來三妹妹被流寇擄走,我代替了她成為了榮陽侯府的嫡女。這?樣一來,安遠侯便將我錯認成了三妹妹,上門提親。如今三妹妹既然回來了,我如今隻是讓一切都回歸正軌罷了。”

沈沅嘉語氣淡淡,仿佛話語中的那個被人欺瞞的人不是她,那個濃情?蜜意過的未婚夫婿也仿佛是個陌生?人。

沈敬仁聞言,錯愕不?已,以前一直困惑的事情?如今全然有了解釋。難怪安遠侯明明與沈沅嘉從未見過麵,卻忽然上門提親,且多年來對沈沅嘉百依百順,原來有這?等緣由在。

那豈不?是說,即便沈沅嘉退了這?門親事,沈清璿依舊可以繼續與安遠侯府結親

沈敬仁腦海中的第一想法便是,自己的利益並不會受到影響,而不?是,自己的女兒遭人戲弄,他要去討個公道。

沈敬仁咳了咳,臉上的冷色肉眼可見的緩和了下來,“為父知道,你知曉了真相,內心定然是氣不?過的。那你也不?該自己私下就去找安遠侯退親,這?等大事,理應先同為父商量一下,再做決定,你這?般在府外鬨開來了,先不?說對你自己的名?聲有損,也讓沈江兩家以後如何?相處呢?”

沈沅嘉也沒有和他犟下去,乖巧地認錯,“女兒知錯了。”

沈敬仁沒料到這個女兒這樣輕易就認了錯,一時之間也說不出指責的話來,若真正算起來,她才是最無辜的那個人。

難得的,沈敬仁生?了幾分惻隱之心,

他溫聲道:“既然你們已經說開了,這?婚事就此作罷,你,也回院子裡好好休息,這?些日子也儘量不要出門了,等這?件事情?造成?的風波過去了,再出去也好。”

沈沅嘉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沈福貴見她出來,連忙道:“二?姑娘,屬下送您回去吧。”

沈沅嘉搖了搖頭,“不?勞煩沈叔了,今日我想一個人靜靜。”

沈福貴是府裡的老人,??得沈敬仁看重,她稱他一聲“沈叔”並不為過。

沈福貴愣了愣,旋即理解地點了點頭。他不?知道內情?,隻是按照男人的想法來揣度,定然是安遠侯在外麵做了對不起二姑娘的事,否則這?樣端莊完美的二?姑娘,為何要和他退婚

真是喪了良心!這?樣好的未婚妻不要,非得去外麵找那些狐媚子。

沈沅嘉不?知道眼前的沈福貴內心已經上演了好幾出負心漢的戲碼,她不緊不慢地離開了前院。

夜風吹拂在她身上,她深深吸了口氣,內心的喜悅都要溢出來了。她活了這?麼多年,從沒有?哪一刻如同現在一般,渾身都是自由的。

“二?姐姐!”

沈沅嘉還未反應過來,懷中就突然闖入了一個溫熱的身體,她剛要說話,胸前的衣裳就被浸濕了。

“嗚嗚嗚,那個安遠侯是不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亦或是他瞧不上你的身份,所以才和你退親了你明明都過得這?樣艱難了,他怎的還這?樣對你呢?虧我還覺得他是個溫柔善良的好男人!嗚嗚嗚,二?姐姐,你以後該怎麼辦啊?”沈薔埋在她懷中,眼淚不?停地往下掉,話語中滿是對她的擔憂。

沈沅嘉愕然,一時之間沒有?動作。

實在是第一次有人在她懷中哭得稀裡嘩啦,好不傷心,偏偏這人前些日子還與她針鋒相對。

就……挺不適應的。

她僵著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柔聲細語地說道:“好了,彆哭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還值得你哭得這?樣傷心。”

沈薔抬起頭,露出一張哭花了的小臉,哽咽道:“女子退了婚,以後還如何?嫁個家世品行俱佳的好人家難道要讓你隨便找個凡夫俗子嫁了嗎更何況,你如今在府中身份尷尬,大伯

母又怎會儘心儘力的替你找一個好人家便是她想,三姐姐又如何?會允”

沈薔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拋出來,竟是針針見血,如此直白又如此真實。

沈沅嘉以為她整日裡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沒想到她竟然把她與鄧氏、沈清璿的關係看得如此透徹。

沈沅嘉難得真心笑了笑,道:“你不?用擔心了,若是可以選擇,我不?欲嫁入勳貴門庭。我本就是孤兒,幸得大夫人不嫌棄才接入府中,得了幾年的富貴生活。若是嫁給平民百姓,也是可以的。”

沈薔撇了撇嘴,道:“二?姐姐這?樣的才情?品貌讓盛京多少女子自慚形穢,若我是你,如何?也要搏一搏。你覺得八皇子如何?雖然年紀比你小一些,但是他待女子溫柔體貼,你若是嫁給他,他如何?也會儘力維護你。或者?是嫁給公侯世子如何?身份也不?能太低,不?然後半輩子真的屈於人下,三姐姐要報複你,可謂是易如反掌。”

沈沅嘉眨了眨眼,沈薔與她的想法竟然不謀而合了。隻不過,她最屬意的,是太子陸筵。

“你覺得太子如何?”沈沅嘉問道。

“太子!”沈薔驚疑了一下,沉吟片刻才道:“前途未卜,不?是最好的選擇。”

沈沅嘉頷首,不?置可否,如今眾人都不看好他,自己若是此刻表現得矢誌不?移些,會不?會更能打動他?話本子裡不?是經常有這?種橋段嗎?

與全世界為敵,若此刻有一人堅定地站在你身旁,那人就顯得格外彌足珍貴。

*

此刻,與全世界為敵的太子殿下剛脫了外裳,坐在了榻上。

因今日纏了錦帶,目不能視,政事也無法處理,他便隨意找了個舒適的姿勢,歪在榻上。

“殿下,您要安寢嗎?”問話的是從小服侍他長大的太監,趙江海。

趙江海初始是個地位低下的小太監,後來被分配去照顧陸筵,但從來沒有?因他不?受寵而苛待他,反倒是忠心耿耿,把他當真正的主子侍奉,陸筵因此對他也是格外寬厚。

陸筵一條腿微曲,手搭在膝蓋上,隨意地敲了敲,隨意地問道:“趙江海,你說一個女人對一個受傷的人釋放善意是什麼原因啊?”

趙江海有些

困惑,自家殿下為何忽然問這種問題,難道是與哪個案件有關

不?過他還是想了想,答道:“應該是看那個人可憐吧?女子心腸柔軟,最容易同情?弱者,如果看到了有?人受傷,肯定不?忍心吧。”

陸筵眉心跳了跳,道,“如果那個人是個男人呢?”

“弱者和男女又有?何?關係呢?”趙江海不解。

“你說有沒有什麼陰謀?”陸筵不死心。

作者有話要說:鵝子,彆多想,隻是想抱個大腿而已。哈哈哈,忽然覺得我們太子殿下有點純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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