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心無可表,唯有魂一縷。
燃起靈犀一爐,枯骨生出曼陀羅。”(注,引自《異苑》)
趙江海小心翼翼地走進來,見陸筵垂著頭,整個坐在陰影中,心中酸澀不已。
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陸筵短短兩個月,就變成了如今這般,沉默頹喪,周身如同噬的獸,比他當年弑殺康正帝時還要讓恐懼。
他試探著道:“陛下,殿外有智空大師求見,陛下可要宣召?”
他這幾個月來,多少也猜測出一些真相,他暗恨自己未曾發覺陛下的心思,又惱怒當時告知他沈沅嘉的死訊,甚至後悔,當時當著陛下的麵,對沈沅嘉進行了貶低。
是以,陸筵這幾月對他,冷淡了很多,遠不及當初親近。
他慶幸,自己與陸筵之間,有些情誼,不然,他也會變成黃土。
陸筵平靜地起身,淡淡道:“宣。”
即便失望了很多次,可他仍不放棄任何一絲希望。
他寄希望於這個聽說能夠通曉世今生的得道高僧。
殿門徐徐打開,陽光明媚,陸筵幽暗的眼眸眯了眯,恍惚看到了當年山洞裡,他睜開眼,見到的第一抹光。
而那,陽光灑在她身上,似乎她也暖融融地發著光,她就坐在他身旁,糯聲問了一句:“你醒了?”
陸筵閉了閉眼,他從回憶中抽出思緒,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他心中記掛被擄走的沈沅嘉,掙紮著從夢境裡出來了,自然這個夢境,也戛然而止。
那三日的夢境,卻恍若過了一生,他難得有些恍惚和困惑,那麼真實,是不是這就是他的世呢?
夜幕降臨,屋中未曾點燈,他端坐與黑暗之中,腦海中不停地思索。
夢境中的他明明是能夠看清楚顏色,他畫的畫像,無一不是鮮豔奪目,栩栩如生。可如今的他,看不見任何顏色,唯獨沈沅嘉例外。
會不會因為,他真的重活了一世。而這輩子,他為了得償所願,遇見她,愛上她,提醒自己沈沅嘉於他而言的重要性,這才唯獨看得清她周身的顏色?
陸筵搭在膝上的手指無意識敲了敲,倏爾笑開。
原來,他這麼多年,都是在等待她。
所幸,他等到了……
翌日。
沈沅嘉睜開眼,自己穿衣下床。
“咚咚咚。”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沈沅嘉揚聲道:“進來。”
陸七滿眼擔憂地走進來,她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沈沅嘉,見她毫發無損,方舒了口氣,跪在地上,道:“太子妃,原諒屬下失職,讓太子妃被賊擄走。”
沈沅嘉見狀,將她扶起來,溫聲道:“這如何能怪你?當初你並未跟隨我出門,我被擄走,與你有什麼關係。你莫要自責了。”
陸七咬了咬唇,道:“當時屬下隻想著給殿下和太子妃獨處的機會,卻沒有過多考慮您的安全問題,是屬下思慮不周,也是屬下之過。”
沈沅嘉笑道:“你能為我考慮,製造機會,我還要謝謝你呢!怎會怪你?”
她並未說謊,若是有在身旁,她總有幾分不自在,不能放心地與陸筵遊玩。
陸七聞言,心底的自責消散了許多,不過仍然有些悶悶不樂。
沈沅嘉笑了笑,不再說話,打算讓陸七自己想開。
她眉目流轉,就看到杏花怯生生地站在門口,一副想進又不敢進的模樣。
“杏花,快進來呀!”沈沅嘉朝她招招手。
杏花一喜,頓時跑進來,“姑娘!”
沈沅嘉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道:“昨晚睡得好嗎?”
杏花狠狠地點了點頭,“很好!奴婢一個住一個屋子,還吃了好吃的糕點,穿了好看的衣裳。”
沈沅嘉見她滿臉開心,放下心來,她還擔心杏花會害怕一個住呢。
沈沅嘉問道:“陸七,殿下呢?”
陸七目光閃了閃,道:“殿下……殿下去處理銅礦之事了。”
沈沅嘉的笑意緩緩褪去,聲音淡淡:“陸七,你在說謊?”
疑惑的話語,她卻是肯定的語氣。
陸七眼神飄忽不定:“屬下不敢,殿下的確出門了。”
沈沅嘉眼睫顫了顫,想起昨日陸筵的不對勁,心下有些惶然,她昨日趴在窗子邊往下看,似乎看見陸筵擦拭嘴角,那時候她沒有在意,如今想來,他應該是流血了。
怪不得,他昨日穿紅衣,那樣流血了也看不出異樣。
怪不得,他昨日一上馬車便睡,警覺性還那樣差。他其實並不是在裝睡逗她吧?他其實是真的昏沉沉,喊了幾聲才醒。
沈沅嘉提起裙角,便疾步走出去。
陸一守在門口,見她滿臉急色,連忙說道:“太子妃安!殿下今早淩晨便出門了,殿下讓屬下告訴您,銅礦一事,茲事體大,需要多花幾日處理,您若是無聊了,就讓陸七陪您出去逛街。”
沈沅嘉見與陸筵形影不離的陸一在這裡,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測。可那,自己不舒服,還要花心思關心她。
她忍著鼻尖的酸澀,明知故問道:“殿下真的這樣說?那他可說了要花幾日?”
陸一想了想,謹慎道:“大概五六日,不過事情有些棘手,可能還要多幾日。”
毒性未解,殿下醒來,還是未知。
沈沅嘉眼裡有霧氣,她垂下腦袋,“那我一個有什麼好逛的?”
陸一道:“殿下說了,您如果想要陪著,可以去王家找王老夫和王夫。”
“哦,他這樣說的嗎……”
陸一聽出來沈沅嘉的聲音悶悶,不似尋常,心下詫異,道:“是的。”
“你還在騙我!”沈沅嘉驀地抬起頭,高聲道。
“殿下分明還在屋中,並非去處理銅礦一事!你們究竟要瞞我到什麼時候?”沈沅嘉眼中滿是怒氣,說著,她揚聲道:“讓開!”
陸一臉色為難,道:“太子妃,殿下真的出門了。”
沈沅嘉見陸一仍然攔著她,眉目一冷,淡聲道:“讓開!”
陸一猶豫不決,沈沅嘉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眼底滿是堅決,她扯下腰間的玉佩,“讓開。”
那是一塊平安扣,是當初陸筵贈予她的,平安扣後麵刻了一個小小的“筵”字。
陸一臉色大變,這塊平安扣,是陸筵從小就戴在身上的東西,是先皇後王氏留給他的遺物。
陸筵向來不離身,也是陸筵的信物。沈沅嘉可能不知道這塊平安扣的重要性,可他身為陸筵的貼身侍衛,自然一清二楚。
這平安扣,代表太子殿下本,見玉佩者,如見其。
陸一猶豫了一下,拱手行禮,退開一步,推開了大門:“太子妃,請。”
沈沅嘉掌心握著平安扣,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走進去。
沈沅嘉腳步微喚,有些近鄉情怯,她印象中的陸筵,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矜貴天成,毫無弱點。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路過雕花屏風,青色紗帳漸漸入眼。
陸筵雙眼緊閉,臉色蒼白,無聲無息地躺在那兒。多日的昏迷讓他臉消瘦了許多,眼角嫣紅的淚痣也黯然失色。
她想起他昨日強顏歡笑的樣子,驀地落下來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沒想到前世還有一章……失策失策。
不過陸筵為什麼色盲,也快要揭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