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筵做事,果然是講究效率,不過一個晚上的功夫,鄧氏那邊就全部都招了。
陸筵不屑於和無知婦人多費口舌,他直接將鄧父宣進宮,一番敲打,就嚇得鄧父戰戰兢兢。
鄧父回了家,不敢耽誤,就派人將鄧氏請回了府。鄧氏還以為鄧父找她有什麼要緊的事,快速讓丫鬟套了馬車,匆匆趕到了鄧府。
一入門,迎麵而來的就是狠狠的一鞭子。
鄧氏在鄧家最怕的就是這個父親,鄧父為人暴躁,對子女非打即罵,除了嫡女,也就是如今的淑太妃被打罵的少一點,其他庶女,哪個沒挨過他的打?
骨子裡的懼怕讓鄧氏不敢躲避,她硬生生受下了這一鞭子,後背火辣辣的疼。
“逆女,你看看你給鄧家造了什麼禍啊!”鄧父罵道。
鄧父並無兒子,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嫡女身上,好在,嫡女爭氣,在宮裡還算受寵,鄧家也風光了那麼久。可是如今是陸筵為帝,他們這些人,夾著尾巴做人都來不及,哪裡還敢惹事生非?
今日陸筵將他召入皇宮,明明沒有說什麼重話,可鄧父就是覺得,若是沒有辦好他交代的事情,他這官路也就走到了頭。
這樣想著,鄧父更是著急了。
“你說說,當年皇後娘娘,你是在哪裡尋到她的?”
鄧氏咬唇,道:“就是在盛京城內的一條街道上。”
鄧父氣急:“你還撒謊!”
他不再留情,手裡的鞭子雨點般落在鄧氏身上,他年紀大了,但力道也不小了,鄧氏嬌生慣養這麼多年,哪裡受得住,痛得她四下亂竄,毫無風度可言。
鄧父打累了,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跪下,你給我好好交代清楚。”
鄧氏淚眼婆娑,不甘不願地說道:“父親,我好歹也是榮陽侯夫人,這樣跪在地上,成何體統?”
鄧父直接道:“你是還要受罰了?”
鄧氏頓時委委屈屈地跪在地上,還是不肯交代。她這時候也不蠢,若是交代了,她的小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
鄧父歎了口氣,道:“你還是不肯說的話,我就要請出鄧家家法了。”
鄧氏眼底閃過一抹害怕,但仍然倔強的不願意開口。
鄧家家法很是嚴苛,用帶刺的荊條抽五十下,五十下後,再讓人跪在祠堂反省,期間一日隻有一頓飯。
鄧氏想著,她不怕,她不能再鄧家待太久,榮陽侯府見她一直在鄧家,一定會派人來將她接回去。嫁出去的女兒一直待在娘家,會惹人非議。
鄧父敲出來了她的小心思,道:“你彆想了,我已經寫了信給榮陽侯,說明了緣由,他也同意了。”
“他還說,你若是不如實招來,他明日就休了你。等你被休棄了,就是鄧家女了,就任由我處置了。”
鄧氏滿眼震驚,沒想到鄧父已經讓沈敬仁知道了。
她跌坐在地,心道,完了,沈敬仁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將她休棄的。
鄧氏心裡滿是絕望,她這個年紀被休棄了,回了娘家,可不是被人指指點點的?
鄧氏不敢再掙紮,她如實將當年的事情說了出來。
說完,她膝行幾步,抱著鄧父的腿,哭道:“父親,還請您不要將實情告訴侯爺,女兒如今四十歲,被夫家休棄回家,鄧家不怕被人嘲笑嗎?”
鄧父聽完鄧氏的自述,如今腦子裡隻剩下想要殺了她的心,聽到她如今還敢說出威脅他的話,頓時腿一抬,將鄧氏遠遠地踹開,怒道:“你給我們鄧家惹了天大的禍事啊!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鄧父並不清楚沈沅嘉的真實身份,陸筵隻是讓她問出當年鄧氏在何處將沈沅嘉帶回去的,其中關於周王爺的事情,一概未提。
但即使隻這一點,就足以給鄧家帶來滅頂之災了。
陸筵當年一心求娶退了婚的沈沅嘉,還是以太子妃之位,這是何等的重視?這是何等的喜愛?
如今後宮隻有沈沅嘉這一個皇後,登基不久,眾臣曾提議廣納後宮,無一不被被陸筵毫不留情地駁回了。
全朝臣上下,哪個不清楚,皇後在承乾帝心裡的地位?
鄧氏也委屈,她哪裡知道沈沅嘉是周王爺的女兒?若是知曉,她又怎麼敢扣留她?
如今倒好,這樣一說,她倒是犯了天大的罪了!
“父親,女兒也不知道,她會是周王爺的嫡女,若是知道,我肯定會將她送回去的……”鄧氏小聲辯解道。
鄧父聞言,眼前發黑,血氣上湧,猛的坐了回去。
“皇後娘娘還是周王爺的嫡女?昭陽郡主?”
鄧氏見他麵色慘白,急忙上前去扶他,鄧父直接一巴掌甩過去,毫不留情。
鄧氏捂著臉,不敢置信,剛剛也隻是拿鞭子打了她,可也避開了臉!這是讓她頂著巴掌印,連體麵都不能有了嗎?
“父親!”
“你如今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嗎?先不說陛下那裡,光是周王爺這一關,你怕是就難過了!你痛失愛女,定然知道其中滋味,那周王爺呢?你可知周王妃為何未來盛京嗎?那是因為她多年抑鬱,纏綿床榻,來不了!”鄧父怒道。
鄧氏喃喃道:“可嘉嘉不會看著我任由他們報複的……”
鄧父見她如此,恨恨道:“彆再嘉嘉嘉嘉喊了,皇後娘娘早就與你斷了關係!她若是知道了真相,你以為她還會保你平安嗎?她忍讓你多次,不過是看在你的養育之恩上,可待她知道真相,你就成了仇人了!”
鄧氏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不可能!我們母女隻是鬨了一點小矛盾,她心軟,一定會原諒我的!”
鄧父見她執迷不悟,也不再說話了。他直接道:“你與我一起進宮,直接向皇上和皇後娘娘請罪吧!說不定還能從輕發落……”
鄧父心裡卻跟明鏡一般,這樣的仇恨,怕不能善了了。
鳳儀宮內,陸七捧著一疊密折進來,在屏風外就停下了腳步,恭聲道:“陛下,暗衛傳來消息。”
屏風後傳來一陣淡淡的聲音:“拿進來吧。”
陸七這才輕手輕腳繞過屏風,不敢亂看,將密折呈給陸筵。
陸筵伸出細長的手指,懶洋洋地接過,隨手翻開,最終冷笑一聲。
“鄧氏真是好手段啊!”
恰此時沈沅嘉手裡端著一碗湯過來,嬌聲抱怨道:“這湯太膩了,我不愛喝。”
陸筵手端過碗,用勺子舀了一口,果真是甜膩。他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想起來沈沅嘉熬了這麼久,也不忍心浪費了,於是麵不改色地一飲而儘。
“你不愛喝甜的,倒了就好了。”沈沅嘉驚訝。
“你辛苦熬的,全都倒了你又要心疼了。”陸筵笑道。
沈沅嘉不喜鋪張浪費,可如今她養胎,陸筵尋來的都是珍貴滋補的,若是浪費了,沈沅嘉怕是會一直惦記著了。
沈沅嘉心裡跟吃了蜜一般,她將陸筵手中的碗接過,遞給一旁的素鳶,吩咐道:“倒一杯清茶過來。”
清茶解膩,剛剛陸筵一下子喝了一大碗,應該喝點清茶。
陸筵沒有拒絕,這種被人時刻關心的感覺讓他很是享受,他悠然自得地將手搭在桌麵上,指尖在密折上輕敲。
“剛剛暗衛傳了消息過來,事關當年之事,可要看看?”陸筵溫聲道。
無論真相如何,在他眼裡,沈沅嘉就是沈沅嘉,並不會因為身份,而對她有所不同。
而她,也有權利知道自己的身世,有權利追查當年的真相。
是非黑白,皆由她定奪。
沈沅嘉手僵了僵,她看著陸筵手裡那本折子,心跳滯了滯。
半晌,她輕聲道:“看。”
陸筵溫言,莞爾一笑。果真是他看上的姑娘,那股魄力與他有幾分相似。
他拉過沈沅嘉的手,鄭重地將折子置於她掌心。
沈沅嘉打開折子,上麵赫然寫著鄧父與鄧氏的談話,一字不漏,清清楚楚。
沈沅嘉知道陸筵的暗衛神通廣大,但也沒料到,人家的對話都能一字不落的記下來。
“當年我的璿兒不見了,我去寺廟燒香拜佛,想要菩薩保佑我兒早些回來。回來的途中我在一條小溪邊見到了昏迷不醒的沈沅嘉,那時候她全身都是傷,尤其是額頭上,有一個豁口,不停地冒著血,當時我下了馬車,乍一眼看到她的臉,以為是我的璿兒回來了。可仔細看,兩人又不太像……可當時我魔怔了啊!我認為那是菩薩為了彌補我,才將她送到我身邊,以慰我失去女兒之痛。”
“那你就將她帶回去了?當時周王爺明明派了人在懸崖下尋找郡主的下落,為何他沒找到。”
“我……我將痕跡都抹去了,也把當時她身上的衣裳都換了,扔在了懸崖下……”
“你怎麼能這樣自私?”
“父親,您能明白我當時的心情嗎?她醒來,什麼都記不得了,這難道不是天意嗎?”
“天意個屁!你不把痕跡抹去,周王爺怎麼會找不到昭陽郡主?”
……
沈沅嘉眨了眨眼,眼底一片酸澀,喃喃道:“原來這麼多年,都是一場騙局?”
陸筵見她眼底一片通紅,頓時心疼不已,他柔聲道:“我還在。”
沈沅嘉咬唇,眼尾濕濡,這麼多年的感情,原來都是一場陰謀,若不是鄧氏的自私,她也能夠承歡膝下,父母垂愛,可因為鄧氏,她寄人籬下,悲慘地過了一世……
陸筵小心翼翼地將她擁入懷中,輕輕撫摸著她的青絲,無聲的安慰她。
沈沅嘉深吸一口氣,鼻間是他淺淡的冷香,她慌亂的心鎮定下來,臉頰靠在陸筵的胸膛前,她輕聲道:“周王爺和周王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她的親生父母尚在,她本該高興,可她如今記憶全無,他們於她而言,隻是陌生人罷了。
陸筵聽罷,知曉她是擔心了。
“周王爺夫婦都是性子極好的人,他們八年前以為你出事了,很是悲痛。周王妃自從那年開始,就一直身子不好,日日喝藥……”
陸筵娓娓道來,貼心地給沈沅嘉安定感。
“你要見見他們嗎?周王爺與世子都在皇宮……”
沈沅嘉輕抿了抿唇,點了點頭。
*
周王爺與陸忘瑜來得很快,他們父子二人如一陣風一般吹進了鳳儀宮。
沈沅嘉整理好了儀容,端端正正的坐在榻上,陸筵輕瞥了她一眼,見她素手緊緊攥著衣袖,於是將她的手攏在掌中,“不必緊張。”
沈沅嘉愣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
也不知是不是有陸筵在,她慌亂的心的確平穩了下來。
周王爺連禮都未行,匆匆步入殿內,在見到沈沅嘉的一瞬間,停住了腳步。
“妧妧……”
那樣俊朗天成的中年男子驀地紅了眼眶,眼底滿是不可置信。
陸忘瑜眼裡也有淚意,他滿含寵溺地看著沈沅嘉,柔聲喚道:“妧妧。”
昭陽郡主名喚陸妧,倒與沈沅嘉有一字相同的讀音。
周王爺老淚縱橫,上前一步,仔細端詳著沈沅嘉,“與你母妃長得像,一樣傾國傾城。”
在見到沈沅嘉的第一眼,他就確定了,沈沅嘉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兒。血脈相連的親密感,無論如何,都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