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應馳帶回來吧。
一句話, 將應歡一直以來的堅強擊得潰不成軍,應佳溪甚至不用再多說一句,帶應馳回去意味著什麼, 她們都很清楚。
應海生最怕的不是病情惡化, 也不是怕死, 而是怕折了應馳的夢。
可是, 誰都知道, 到了這一步,已經是窮途末路了。
是真的已經沒辦法了。
人在生命麵前, 渺小的像一隻螻蟻。
應歡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電話掛斷的,她手控製不住地顫抖,茫然無措地看著前方, 腦子裡有兩個聲音在激烈地交戰——
吳教練說,應馳是最服管教的隊員, 他很努力,進步很大,75公斤級選手裡他是最有可能拿到入場券的那一個。
應佳溪說,叔叔的病早就惡化了,他們一直求我不要告訴你們,想再等等, 一直等。小歡, 這次真的沒辦法等了, 如果再一次感染並發症, 後果不堪設想, 到那時候再想做手術已經遲了,真到那個階段,他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一次移植手術。
……
應歡木然地站在原地。
那一刻,她完全找不到方向。
她看著不遠處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他側對著她,垂眼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她太難受了,下意識遵循心底的意願,想要努力靠近他,想要他的體溫,他的擁抱。她一步一步地朝他走過去,越靠近視線越模糊。
這幾天徐敬餘心裡的煎熬不比應歡少,他現階段所有的經曆都放在比賽和應歡,隻有這兩件事,所以他的想法比應歡要來得簡單和直接。
在這段感情裡,他一直是主導地位,他喜歡她,很喜歡,特彆喜歡。他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理所當然地想跟她在一起,爭取更多的相處時間。
他願意給她他所擁有的任何的東西,但應歡不需要。
這幾天,他反複想了很久,應歡從來沒有要求過他為她做什麼,她父親生病,她也隻跟他提起過一次,哪怕她問一句“徐敬餘,你說我該怎麼辦?”都好,但她從來沒有提過任何要求和幫助。
她一個人做好了留學決定和規劃,他不知道她做這些決定的時候,到底有沒有想過他,有沒有把他列入計劃當中?如果列入了,她在做決定之前,一定會跟他商量一下,而不是做好了決定才來告訴她。
徐敬餘承認自己有些強勢,但應歡才是不講理的那一個。
她會跟他示軟,她會哄他。
但她不需要他。
她說喜歡他,她說願意讓他碰,甚至願意跟他上床。
但她不需要他。
徐敬餘自詡自信強大,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患得患失。
他深吸了口氣,舔了一下嘴角,側頭看向她的方向。
這一眼,讓他僵在原地。
應歡距他幾米之外,一步步跌跌撞撞地朝他走過來,眼睛裡滿是淚水,好像下一秒就要決堤了。
徐敬餘從來沒見過應歡哭。
“徐敬餘……”
小姑娘帶著哭腔的嗓音無助地喊他的名字,眼睛一眨,眼淚頃刻決堤,流了滿臉。
徐敬餘瞬間後悔了,他大步走過去,把她摟進懷裡,用力抱著,下顎繃得緊緊的。他低頭,在她臉頰上一下一下地輕吻,她的眼淚卻越流越多,他心疼得要死,垂下眼,低低地說:“對不起,我的錯,不該冷著你。”
管她願意給他什麼,管她去美國還是去德國,管她喜歡得多還是少……
徐敬餘喉結滾動幾下,徹底認輸了,他說:“在我這裡,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我不逼你。”
應歡腦子亂糟糟的,她不知道要怎麼辦。
她聽見徐敬餘的話,再也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徐敬餘,我該怎麼辦啊?”應歡埋在他懷裡,斷斷續續地抽泣:“從應馳配型成功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努力說服自己要做好心理準備,要對應馳好一些。他喜歡打拳擊,那我就支持他去打,他不想進俱樂部,那我就讓他進,萬一等來腎.源了呢?就算真的等不來,我也希望他能參與過努力過,以後想起來至少不會後悔……我以為過了這麼久,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的到這一天,我發現真的太難了。這對應馳來說太過殘忍,這是折翼,跟斷了他的手……有區彆嗎?可是不這樣,我爸怎麼辦?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不是我呢?”
徐敬餘愣了一秒,鬆開她,微微彎腰對上她的眼,嗓音乾澀:“是不是叔叔出事了?”
應歡滿臉的淚,哽咽地說:“我、我要帶應馳回去做手術了……我爸等不到了……再等下去,他會沒命的……”
徐敬餘心沉了下來。
這個時候回去嗎?還有一個多月落選賽就要開始了。
“徐敬餘,我是不是做錯了?”
應歡哭得快抽過去了,她甚至開始懷疑,當初她不顧一切非要讓應馳進俱樂部到底是不是錯的?
徐敬餘深吸了口氣,擦去她的眼淚鼻涕,低低地說:“你沒錯,你做得很好了。真的,你已經做到最好了,不要懷疑和否定自己。”
應歡抬頭看他,眼睛通紅,看起來可憐得不行。
徐敬餘心口像是被人緊緊攥住一般,疼得難以呼吸。他撩開她貼在臉頰上的發絲,彆到耳後,“我先帶你回去。”
他摟著她,把人帶回酒店。
路上難免遇到一兩個隊員,他們看見應歡哭得紅腫,再看徐敬餘滿臉心疼,以為是兩人吵架又和好了。
回到酒店,徐敬餘把人帶進自己的房間,拿熱毛巾給她擦乾淨臉。
應歡發泄過後,是沉沉的無力,但整個人已經冷靜了許久,她臉頰輕輕蹭他的手,小聲說:“謝謝。”又說,“對不起……”
徐敬餘在她麵前蹲下,整個手掌貼著她的臉,“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他揉揉她的腦袋,“我去打個電話。”
徐敬餘讓徐路平幫忙找腎.源的事,他沒跟應歡說過。
徐敬餘拿著手機出門,走到走廊儘頭,沉沉地吐出一口氣,給徐路平打電話。
徐路平聽完他的話,歎了口氣:“時間太短了,我調動了所有關係,用了所有辦法,還是一樣的,現在沒有。”他頓了一下,“必須現在嗎?不能再等等?他的血型比較特殊,本來就比較難找到配型。”
徐敬餘心口微梗,他垂下眼,“繼續幫我一下,不管怎麼樣,在手術前都還有機會,我不想放棄。”
他隻能這麼想了。
掛斷電話。
一回頭,就看見應歡已經走出房間。
她已經洗乾淨臉,眼睛也沒那麼紅了,整個人看起來又恢複了冷靜和堅強。徐敬餘忽然想起她跟應馳偷偷去地下拳擊打比賽的場景,明明又瘦又小,看起來就是個脆弱柔軟的小姑娘,肩上卻壓著沉沉的擔子。
她跟應馳到底是天生的樂天派,還是隱藏太好,亦或者被應海生和陸鎂教導得太好了,才總是讓人忽略掉他們其實過得並不容易。
他想起應馳為了一萬塊獎金崩潰,想起十七歲的應歡嫻熟地給他處理傷口,他忽然有些明白過來,他為什麼在知道她跟應馳是姐弟,知道他們隻是為了賺取手術費的時候,對應歡總有些不一樣的對待,他就是想對她好。
所有的緣由,從一開始就有了答案,他卻不自知。
徐敬餘看著小姑娘,心驀地疼起來。
他大步走過去。
應歡抬頭看他,小聲說:“我去找吳教練。”
徐敬餘手罩在她腦袋上,嘴唇抿緊:“吳教練那邊我去說,應馳應該還在餐廳。”
應歡猶豫了一下。
徐敬餘輕聲說:“去吧。”
應歡點了一下頭,打算下樓找應馳,剛一轉身,就看見應馳跟石磊和楊璟成幾個嘻嘻哈哈地從電梯走出來,應馳推了石磊一把:“你才是傻子。”
一抬頭,就看見應歡和徐敬餘站在走廊中間。
少年愣了愣:“你們乾嘛?”
他看見應歡眼睛紅紅的,頓時炸了,看向徐敬餘:“你是不是又欺負我姐?!”
徐敬餘一言不發。
應歡看著他,眼睛就紅了。
應馳當真以為徐敬餘欺負應歡了,氣得擼起袖子就要去找徐敬餘乾架。
他氣衝衝地走到麵前,應歡卻拉住他,輕輕抱住他,眼睛比剛才還紅,但沒有眼淚,她輕聲說:“他沒欺負我。”
她在他腦袋上輕輕揉了一下,特彆心酸。
“應馳,我們回家。”
應馳臉霎時白了,整個人像是被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眾人愣住。
石磊忍不住問:“回家?為什麼要回家?”
楊璟成也說:“對啊,還在訓練呢,一個多月就要比賽了。”
徐敬餘看他們一眼,他們這才察覺氛圍有些不對,石磊猛地想起應海生的病,連忙閉嘴,拉住楊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