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歡拚命撐著不哭,她深吸了口氣,拉住應馳的手,極儘安撫他:“我……我去幫你收拾行李,教練那邊,回頭我會跟他說,我們明天早上就回去。”
應馳腦袋嗡嗡嗡地作響,什麼也聽不見。
好半天,他低下頭,眼睛先紅了,喉嚨不住地滾動,嗓子嘶啞,像是下一秒就忍不住壓抑地哭出聲來:“姐……不能等我打完比賽嗎?”
還有一個多月就是落選賽了,還有半年就是奧運了。
他特彆想打完比賽。
應歡覺得自己像個劊子手,她咬著唇,哽咽著艱難開口:“爸……在等。”
少年眼睛紅得厲害,拳頭緊握,整個手都在抖。
他在那一刻,想要拒絕應歡,想要逃走,他不甘心,特彆特彆的不甘心。他為自己的想法感覺到羞恥,因為以前他不是這樣的,他以前剛進俱樂部的時候,他的想法單純簡單,能打多久就打多久,他覺得自己早就有了心理準備,隻要爸爸需要,他隨時可以躺上手術台。
可是,他現在已經不滿足了,他想走得更遠,站得更高……
應馳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不變的是眼睛越來越紅,腮幫咬得快要碎了。
他忽然推開應歡,轉身就跑。
應歡閉上眼,眼淚止不住地滑落,特彆絕望。
她用力抹了一把臉,轉身就要去追。
徐敬餘把她抱住,壓著嗓:“讓他安靜一會兒,讓他自己想一想。”
應歡掙紮了幾下,無聲痛哭。
石磊幾個愣愣地看著,一個個不知所措。
應馳剛跑到拐角,就跟剛從電梯出來的陳森然撞了個正著,他衝得猛,撞得陳森然險些摔倒。陳森然想也沒想,抬頭就罵:“操,你他媽有沒有長……”
他話音戛然而止,有些驚愕地看著應馳通紅的眼和不受控往下滑的,不甘心的眼淚。
應馳低頭,用力抹了一下眼,什麼也沒說,從他身旁走過。
陳森然懵了。
應馳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過頭來,二話不說,直接拉住他的領口,擼起拳頭就往他臉上砸,力氣非常大,打得陳森然腦袋一晃,像是在拳台上被人一個重拳打到腦震蕩。
他還沒反應,就被應馳按在地上,一個拳頭接著一個拳頭砸下來。
陳森然徹底被激怒了,他也不管這家夥為什麼哭,連日來的壓抑和不痛快全部被激發出來,他猛地翻身,把應馳掀開,同樣照著他的臉揍下來。
兩人打得不可開交。
應馳紅著眼罵:“你他媽到底一天天擺著張死人臉乾嘛?不想訓練你就退隊啊!死賴在這裡乾嘛?!”
陳森然還了一拳,青筋暴起:“關你屁事!要退你退!”
應馳翻身,又把他掀開,按住他的肩膀,死命地往他腹部砸拳,同樣青筋暴起:“你浪費一身本事,跟活死屍有什麼區彆?!”
……
兩人打一拳,罵一句。
戰況激烈。
不到一分鐘,雙雙掛彩。
石磊和楊璟成愣了好幾秒,才想著去拉架,“快去快去,拉開這兩個瘋子!”
應歡更心急,直接要跑過去:“彆打了!!”
徐敬餘伸手,把人按在懷裡,看向石磊:“不用拉。”
應歡愣住。
石磊和楊璟成刹住腳步,也愣愣地回頭。
徐敬餘看向扭打在一起,完全沒有拳路可言,隻單純發泄情緒打架的應馳和陳森然,“讓他們打吧,兩個人都有情緒,打一架發泄出來,說不定是好事。”
一個不甘心,一個自我放縱,確實需要發泄。
應歡看了看,抬頭看他:“真的嗎?”
徐敬餘摸摸她的眼睛,抹去眼睛的淚,低低地說:“嗯。”
這個動靜實在是太大了,走廊上的房門紛紛打開,住這一層的基本是運動員,大家驚愕地看著這一切。
吳起急急地拉開門,看見這場景,直接怒罵:“你們乾什麼呢?”又看向石磊和徐敬餘,“你們還不去拉開他們!”
徐敬餘看他們打得差不多了,上前把壓著陳森然打的應馳拉開。
兩人已經打得快失去理智,他廢了一番功夫才把兩人分開。
石磊忙去摁住不服輸使勁掙紮要撲上來的陳森然,楊璟成也飛快跑上去幫忙壓著他。
應馳推開徐敬餘,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用力抹了一把臉,不顧臉上的傷,轉身就走。
應歡慌了,忙去追。
徐敬餘按住她,垂眼看她:“我去。”
應歡抬頭看他一眼,急急道:“我……”
“信我。”
男人低啞深沉的聲音帶著無儘的安撫和力量。
應歡看著他,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忽然緩了下來,她輕輕點頭:“好。”
應馳沒坐電梯,走的樓梯,人影已經不見了。
徐敬餘在應歡腦袋上揉了一下,大步追過去。
陳森然癱坐在地上,眼角嘴角都破了,紅紅腫腫的,鼻血流了兩條,整個人被打得很慘。剛才石磊已經跟他說了情況,他有些呆愣地坐在地板上,抬頭看應歡。
應歡眼睛很紅,頭發微亂,顯然剛剛哭得很厲害,跟平時的她很不一樣,他看著這樣的她,忽然很慌張,連臉上身上的疼都顧不上了。
應歡看向陳森然,覺得有些愧疚,應馳把不甘和氣憤都撒在他身上了。
韓沁走出房間,看向陳森然,歎息道:“過來處理一下。”
石磊和楊璟成把人架進去。
應歡想了想,跟著走進去。
陳森然坐在椅子上,半垂著腦袋,整個人很狼狽,但剛打完一場酣暢淋漓不留餘力的架,人倒是沒那麼陰鬱和頹廢了。
韓沁把醫藥箱拿過來,應歡看她一眼,接到手上,低聲說:“我來吧。”
畢竟是應馳打的人。
陳森然有些呆愣地抬頭,不太敢看她的眼睛,覺得她現在的模樣太可憐兮兮了,他怕自己忍不住想說什麼,或者做什麼。
應歡不知道他的想法,拿出生理鹽水幫他清洗傷口,她看著他,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也沒想到應馳會跟你打架,不管怎麼樣,他打人不對,我替他道歉。”
陳森然有些慌亂地彆了一下臉,乾澀道:“沒、沒事……”
應歡垂下眼,自顧自地說:“你……不要怪他,他是太羨慕你了,他沒辦法再繼續比賽,也沒辦法再打拳,他不甘心,所以也看不過你這麼浪費自己的能力。”
“他上台的那幾場比賽都是撿了你的漏,不然他連正式的比賽機會都沒有。”
“他看不過你有能力,卻自我消沉。”
……
應歡一句一句地,把應馳心裡所想的,全部說出來,像刀子似的,直直戳進陳森然的軟肋。
因為她說的一點都沒錯。
原來她都知道嗎?
陳森然忽然覺得慚愧無比,甚至覺得在她麵前抬不起頭來。
應歡幫他幫傷口處理好,低頭看他,想了想,還是說:“我剛來俱樂部的時候,你的實力比應馳強很多,你比他厲害,也比他幸運。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忽然就消沉了,但是如果你真的還想繼續比賽,想拿入場券,想走得更遠的話,就好好調整狀態。你才十九歲,有無限的可能,沒什麼坎兒是過不去的,好好加油吧。”
她的話太過直白,也太戳心。
陳森然驀地抬頭看她,心底羞愧難當,但他渾身的血液都被她的話激得流竄起來,就像剛才跟應馳打架一樣,那股久遠的,不服輸的勁兒。
好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體裡。
從他消沉至今,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沒人告訴他,你隻有十九歲,你還有無限的可能……
就算是吳教練,關心他的韓沁,都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應歡低頭收拾好醫藥箱,深吸了口氣,腦子裡其實特彆亂。
隊員和教練都站在屋子裡,聽著她的話,眼睛都有些紅了,人生莫大的無奈就是無法抉擇了。
韓沁看向應歡,她也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而已,通透得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