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造反(1 / 2)

六王爺沒有讓我久等,準時準點地率兵來造反了。

等他的這三日,我清肅後宮諸位太妃之餘,日日好眠,頓頓飽食,已然長胖了三五斤。他要是再晚來幾天,我怕能吃成球。

他還是跟上一世那樣很謹慎,就連造反都還惦記著宮城禁馬的規矩,帶領八萬府兵走到成安殿,打出的名號也不是造反,而是半年不見他皇兄,甚是想念。如果恰好遇到皇兄被奸人脅迫,他這八萬府兵就正好出麵給他皇兄撐腰。

我坐在殿門前的玫瑰椅上,雖然內心慌得一匹,但還是拈起一塊桃花酥趕緊填進嘴裡,生怕待會兒餓得肚子叫。

他好看的眉眼微微向上揚起,依然是我十五歲那年看到,就再也忘不了的絕美模樣,就連聲音都好聽得如環佩碰撞泠然作響:“皇嫂真是閒情雅致啊。”

我把那齁甜的點心咽下去,又灌了一口苦到皺臉的濃茶順了順,感覺到胃裡多少有了些分量,才恢複那麼一點自信,遙遙地望著他道:“皇弟方才說錯了一句話。”

“哪一句?”

“你說半年不見你皇兄,這卻是錯了。本宮同陛下成親那一日,你也在場。明明隻是三日未見,何來半年之說。”

二月底的晨風浩蕩又寂冷,吹得人心裡一陣接一陣的涼,我忍不住裹了裹狐裘大氅,生怕自己發抖讓他看出我在害怕。

薑域滿目蕭索,像是被風吹到了,眼眶激出些不太正常的嫣色,腦子也像是灌進了風,非常不合時宜地喚了我一聲:“阿厭。”

這真是一個萬劫不複的稱呼。

他不該在八萬人麵前喚我的閨名,尤其是在我已經是大祁人儘皆知的皇後的情況下。隻要叫出這個名字來,那他前麵故意做出的那些謹慎小意都蕩然無存了。

上一世的薑域也和現今差不多,隻是更放肆一些,喚完我閨名之後,又問了我一句:“你為何會嫁給太子?”

我剛要感歎他這一世比上一世強,沒問出這種混賬話來,就聽到那一句分外清晰的:“你為何會嫁給皇兄?”

“……”

上一回我是怎麼回答他的來著,大概是:“京城人儘皆知,喬家小女十六歲那年被六王爺退婚,因為我是皇族貴胄不要的姑娘,所以整整四年再未有人敢上門求親。若非陛下和太子殿下不介意此事,救我於囹圄,那我怕是要在喬家後院孤獨終老了。”

這一世的喬不厭卻沒這麼多的耐心,跟他東拉西扯,迂回埋怨。我說得很直接:“王爺不娶我,還不許我嫁給陛下嗎?”

說出這句話來,才發現即便重活了一遭,我也沒辦法放下他當年退婚那件事。明明都定好了日子,喬正堂連嫁妝都準備了滿登登的十車,他卻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甚至還在退婚第二個月,就娶了我舅舅家的表妹,跟我同齡的邱蟬。我卻又在家中呆了四年,才在老皇帝和喬正堂的安排下,嫁給薑初照。

他終於發現方才那樣問十分不妥,於是收住神色,整理衣袖,朝我拜了一拜:“臣弟有要事相商,肯請皇嫂行個方便,讓臣弟同陛下見一麵。”

我道:“陛下同本宮大婚當日便宣布要齋戒修行十四日,當時皇弟在場,也沒有異議。這才第四天,皇弟就嚷著要見陛下,怕是不妥。”

他掏出皇帝親賜的龍紋玉佩,舉至半空給我瞧:“陛下把貼身玉佩給了臣弟,準許臣弟有要緊事時隨時進宮,隨時麵聖。”

我從身後拿出皇帝臨走前留給我的尚方寶劍,放在懷裡撫摸:“陛下把貼身佩劍給了本宮,並有口諭,任何要緊事都可以同本宮講。”

他覺得他手上那個更尊貴,我覺得我懷裡這個更隆重,兩下都不願意妥協,我二人便從這裡,開始了長達八日的僵持。

上一世,我比現在慌亂許多,勉強撐到第六日,就開始心力交瘁,狀態昏沉,他看出我臉色不好,建議我回宮休息休息。

我何嘗不知道他想趁我睡覺之時做什麼,就越發不敢入睡,拿劍尖戳自己手指,用牙齒咬自己舌頭,各種自殘的行為都試過,隻為讓自己保持清醒。

越發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想想我那位在京疆古道上奔馳著的夫君,幻想著他早日回來繼位,不說救我於水火之中吧,至少也能讓我放心地洗個澡,安慰地睡個覺。

記得到了第八天夜晚,薑域提出要跟我談一談。

銀光閃閃的鎧甲和劈啪作響的火把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勉強笑道:“你先把這八萬府兵送出宮外,本宮就跟你談。”

於是,他把府兵關在宮城之外,我攥著宮門的鑰匙跟他進了成安殿。

“阿厭,你知道皇兄為什麼選你來擋我嗎?”這是他當年問我的第一個問題。

我趁機吞了一口桃花酥,因為咬得毫無章法,酥皮散成無數碎渣在口中亂竄,差點把我嗆死。他仗著四下無人,一點禮數也不顧,把我拉進懷裡,端過來一杯茶,還拿手掌輕撫著我的後背。

我那時候也傻,緩過勁兒來,把那支撐著我的信念如實地同他道:“是陛下信任我,信任喬家,我不能讓他失望。”

薑域聽到這話就笑了,且笑容得很是鬆快,一如弱冠年華時的澄澈清朗:“阿厭,你真是太好騙了。”

我懵了一懵。

“你這回答恰好印證了皇兄現狀不妙,他有意安排你來阻擋,”他掏出絹帕替我擦掉唇邊的酥渣,眼中全是細碎的光芒,像是月影落在粼粼湖上,“他知道我有愧於你,所以才把你安排在這裡牽製我。”

我不解:“你怎麼會有愧呢,你和邱蟬過得這樣好,你早就忘了我了,我怎麼可能牽製到你。”

他眼睫輕顫。良久之後,一下一下地撫著我八天沒洗,一塌糊塗的頭發,嘴裡竟然還能說出曖昧不堪的話來:“如果我心中有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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