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麼苦的?”丁老太說:“什麼都不用乾,一個月拿好幾十塊錢。”
陳芸使勁揉了揉,終於揉出來一滴眼淚,抽噎著說:“人家都看我一個月幾十塊錢,還以為能過的多滋潤,實際哪有那麼好的事情呢,家裡四個人要吃飯,鐵柱還要念書,那點錢根本就不夠花的。”
陳芸給丁老太算了一筆賬,家裡雜七雜八的花銷都加上:“馬上天冷了,我連一件棉衣都做不起,這冬天還不知道怎麼過。”
她又說家裡的錢都去買了糧食,結果還是不夠吃,眼看著還有半個月,家裡就要斷頓。
接著陳芸擦了擦眼淚,期待地看向丁老太:“聽說今年收成不錯,二叔和您又能乾,應該能分不少糧食吧?”
丁老太驟然變色:“誰說的?你二叔那個人能乾啥?乾得少吃得多,今年說不定還要倒給村裡錢。”
陳芸不信:“怎麼可能呢,不是都說我二叔乾活厲害嗎?”
“你聽誰瞎吹?”丁老太斷然否認:“你二叔都一把年紀了,再能乾還有那些年輕人能乾?”
丁老太板著一張臉,在屋子裡環視一圈,看到桌上還沒收拾的碗筷,懷疑道:“不是說都沒錢了,還吃這麼好呢?”
陳芸抓著衣角,像個小媳婦一樣:“我也不敢省啊,這錢是鐵柱他爸寄回來的,說要給他們用。”
“衛華這麼說?”
“要不然我給他們吃這麼好的東西乾嘛?”
丁老太想了想,覺得也是。
以前陳芸對幾個娃不好那是出了名的,前陣子突然就變了,估計是衛華知道說了什麼。
這麼一想,丁老太就有點看不起她了,男人離得那麼遠,還能把她拿捏著,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你真沒錢了?”
“真沒了,我還想著跟您借一點,村裡這麼多戶,也就跟您關係最親了,畢竟鐵柱他爸都是您養的。”
“我家哪有錢啊!沒了沒了!”丁老太是來要錢的,結果話還沒說呢,彆人先找她伸手了!
這哪行?彆說她現在沒什麼錢了,就是有錢也不能給外人啊!
“沒錢就少吃一點,糠裡摻點米吃啊,頓頓大米飯還以為自己城裡人呢?”
丁老太損了她一句,轉身就走,陳芸送她出門,到門口還問:“您家裡真的沒有多餘的糧食了嗎?”
“沒有沒有!”丁老太大聲否認,說完拔腿就走,生怕陳芸跟著她一起回去。
看丁老太逃一樣跑走,陳芸心情甚好地彎了彎嘴角。
她返回院子關上門,回去之後三小孩全都呆呆地看著她。
二妞剛剛跟她一起哭,小姑娘天賦比陳芸好得多,哭的時候是真掉眼淚,這會眼睛不舒服,一直用手在揉。
“哎呀眼睛不能揉。”陳芸拉下她的手,蹲到與二妞齊平的高度:“來讓我看看怎麼了?”
二妞鬆開手,睜大眼睛。
陳芸扒開眼皮,發現有根睫毛掉眼睛裡了。
“彆動啊,我幫你吹出來。”陳芸廢了翻功夫把睫毛弄出來,讓她眨眨眼:“現在還難受嗎?”
二妞感覺了下,搖搖頭。
“下次哭的時候省點力氣,掉那麼多眼淚多不劃算啊。”
二妞靠在她懷裡,有點不好意思,又說:“我以後少吃一點。”
陳芸一愣:“為什麼?你看你這麼瘦,多吃點才好,太瘦就不好看了。”
姑娘天□□美,聽說自己不好看時心情有些低落。
“媽媽。”
“好了彆撒嬌,以後不準再說不吃飯啊。”
“可是我們不是沒糧食了嗎?”
“誰說的?”陳芸問完反應過來:“我剛剛騙你們二奶奶的,咱們家糧食夠吃!”
鄭衛華寄回來那麼多票呢。
二妞不明白,明明剛剛說的那麼可憐。
鐵柱相處其中訣竅,抱著手臂教育妹妹:“笨,二奶奶來咱們家要錢的,她不想給,當然要裝窮。”
“咦?”
“你看她一聽說咱們沒吃的,害怕咱們找她借糧食,就被嚇跑了。”
鐵柱說完瞥了陳芸一眼,想要獲得認同。
陳芸對她的猜測予以肯定:“沒錯,二奶奶是長輩,咱們不能跟她硬碰硬。就像這次一樣,如果二奶奶借錢,咱們直接說不借,那其他人就會覺得是我們太過分,因為在彆人看來二奶奶家裡很慘,還養過你們爸爸,我們理所應當要幫忙,不幫就是沒良心了。”
鐵柱哼了一聲:“她才沒有養爸爸!”
“那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沒出生我也知道!”鐵柱氣鼓鼓的:“我都知道!”
“好吧,你都知道。”
對於丁老太與鄭衛華之間的事情,陳芸並不怎麼關心。
不管養也好,每樣也罷,她都不會給出一分錢!
好好的一頓晚餐被人打斷,再吃的時候飯菜都涼了。
吃完飯,鐵柱去洗完,洗完回到房間,陳芸已經哄睡了鐵蛋,正在教二妞識字。
她給二妞啟蒙有一段時間了,陳芸布置的任務不重,以她的興趣為主,經常是二妞看到什麼有意思的,來問她怎麼寫。
今年二妞在屋外麵看到一隻漂亮的蝴蝶,就想學這兩個字。
陳芸握著她的手寫了一遍,速度很慢,但字的筆畫太多,她記著記著就忘了。
“不用急,慢慢來。”陳芸又握著她的手寫了幾遍,最後寫了兩個超大號的字,讓二妞照著畫。
二妞踩在小板凳上,認認真真學寫字。鐵柱伸長脖子看了兩眼,發現自己不認識,又默默縮回腦袋,趴在桌上寫作業。
一張書桌三個人,彼此互不乾擾。
陳芸認真寫著稿子,鋼筆鼻尖落在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她的不長,寫了一個多月就將近結尾,大概再有一周左右便可以寫完了。
陳芸在有限的資料中認真挑選,在綜合出版社規模和風格之後,最終選擇了南城出版社。
建國後的稿費幾經變化,從最初的出版社自行製定稿酬,到之後的基本稿酬加印數定額稿酬,再到取消印數稿酬,隻支付一次性稿酬,稿費的也從高峰的每千字6~18元,變成如今的每千字2~8元。
陳芸一本書差不多五萬字左右,她沒有名氣,大概隻能拿最低檔的稿酬。
也就是說如果出版的話,她一次性大概能拿到一百塊錢。
賺錢真不容易啊。
抱著這種想法,陳芸用了一個星期寫完了這本短篇。
她把寫好的稿子裝訂好,郵寄出去。
在陳芸寄出稿子的當天,鄭衛華也收到了遙遠家鄉寄過來的包裹。
這次的包裹是他自己去崗亭拿的,老大一包。
宿舍裡其他人問:“這又是家裡寄過來的?”
鄭衛華點了點頭。
“厲害啊老鄭,現在是月月都能收到信了。”那三個人擠過來動手動腳:“讓我看看弟妹寄了什麼好東西過來。”
紀學文搶過包裹,打開一看,呦了一聲。
“什麼東西?”另外兩個人伸長了脖子。
“杏仁!”季學文抓了一把出來,捏出個杏仁塞嘴裡,嚼了兩下眼前一亮:“味道不錯,還是脆的。”
“我也嘗嘗。”那兩個人也要去抓,手剛碰到,袋子就被鄭衛華一把抓了過去。
衛家康嚷嚷:“不是吧老鄭,用得著這麼小氣?”
鄭衛華抓緊袋口,從紀學文手裡扣出一個杏仁,對那兩人挑眉:“他那有。”
紀學文大喊:“我這就幾個,你那一大袋子,分點給我們怎麼了?還是不是好同誌了?”
鄭衛華不答話,抓緊袋子不鬆手,那兩個人要來搶,被他靈敏躲過。
衛家康個子矮,鄭衛華把袋子一舉高他就夠不到了,氣的磨牙:“老鄭你這樣大家還怎麼做兄弟?以後我家寄東西過來,你想要,我也跟你似的把袋口一紮,你怎麼想?”
鄭衛華把袋子換了隻手抓,嗯了一聲說:“可以。”
“嗨你這個老鄭!”衛家康指著他鼻子點了記下,扭頭看向金偉誌,卻發現他正在掰著紀學文的手指搶杏仁。
衛家康說:“老金你這就沒意思了,那麼多不搶,搶紀學文手裡這點。”
紀學文攢著勁對抗金偉誌,憋得臉紅脖子粗:“就是,鄭衛華那麼多!”
金偉誌掰直他一根手指頭,從縫隙中扣出一顆杏仁,淡定道:“衛華那邊再多,我搶不到也沒用,你這不一樣。”
紀學文又被他掰直了一根手指,這下更護不住杏仁了,連衛家康也加入打劫的隊伍。
“啊!!!”紀學文大吼了,依然沒能逃出金偉誌的掣肘:“老鄭,你就忍心看著搭檔落入這種境地?”
鄭衛華背對著他,嗯了一聲,非常沒有戰友情。
他把包裹放在懷裡,抽出口袋裡的信打開。
這次的信比上次的還要厚,全部抽出來後分為三份:兩封厚薄不一的信件,和一份用紙包著的東西。
鄭衛華先打開了厚一點的信件,紙上熟悉的娟秀字體昭示了來信人的身份。
信上說了幾個孩子的情況,說了家裡發生的一些事,說他們在彆人農忙的時候摘了很多杏子,鐵柱快把他六叔家裡的樹給薅禿了,他們炒了很多杏仁,也曬了許多杏乾,特地給他留了一份。
信上還說杏有微毒,不宜多吃,讓他注意些。
鄭衛華看著信,仿佛能想象出家裡的樣子,他們應當相處的很好。
繼續往下看,她說上次寄回來相片幾個孩子都很高興,所以他們也去縣城拍了一張寄過來,讓他看看孩子們如今的模樣。
鄭衛華心中一動,放下信紙,抽出那份用白紙包住的東西,小心打開。
這是一張六寸的黑白照片,照片上大的男孩調皮,女孩乖巧,最小的孩子可愛,中間一個女人坐在椅子上,直視著鏡頭,五官大氣明豔,身材纖穠合度,眼神中有著可以觸摸到的溫柔。
腦海中模糊的影像有了實際的落點。
這就是他的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