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陳府主母的院子裡安安靜靜的。
薑夫人躺在床上,怔怔的看著賬頂。
她昨夜起,就“睡”在這張床上了。
她的貼身丫鬟不見了人影,院子裡換成了陳柏安的人,對外說是自己染了惡疾,一天要喂上兩頓藥。
那藥喝下去以後,她渾身都失了力氣,意識還很清醒,卻說不出話,也動彈不得。
事到如今,她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東序和阿錦的死,真的和老爺有關係!
甚至現如今,他還要對自己這個發妻下手!
薑氏從未覺得如此心寒。
她滿腦子都是昨夜,那個一身是血,臟了裙子,哭的慘慘戚戚的女鬼。
阿錦那麼愛乾淨,又嬌氣怕疼。
那些人,對她下毒手的時候,她一定害怕極了吧?
她甚至不敢去仔細回想阿錦說的那幾句話,仿佛這樣,就能夠停止去想那背後發生過何等可怕的事情。
她的阿錦和東序,就能夠不遭遇那些。
“姑姑。”有清悅的聲音在耳邊喊她。
薑氏眼角有淚滑下來,又出現幻覺了。
從聽到兩個孩子噩耗到現在,她總是恍恍惚惚好像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姑姑。
她很清楚,那都是假的,會這樣喊自己的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可這次這聲音這樣清晰,甚至,又再近了一點:
“姑姑。”
薑氏艱難的側過頭,她睜大了眼睛。
昏暗的燭火下,年輕的男女就站在自己床邊。
郎君清雋,女郎嬌美,是她絕對不會認錯的模樣。
她吃力的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青蘿,幫姑姑看看。”薑林說道。
站在身邊的青衣小姑娘脆生生的應了一聲,走到薑夫人床邊,看了一眼,說道:“體內有毒素。”
她本體是植物,又跟著薑林修習九靈訣裡麵的功法,很擅長淨化治愈。
她小小的手掌在薑氏身上一拂,薑氏隻覺得身上一輕。
她猛然開口:“東序!阿錦!”
青蘿仰起頭看著薑林,大大的眼睛裡全是“求表揚”。
薑林溫柔的誇讚道:“青蘿真棒!”
站在一邊的薑錦卻厭惡的瞪了青蘿一眼,哼了一聲。
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妖怪,要不是哥哥說她們救了他,她一定要想辦法弄死她們!
所以和她搶哥哥的,最好都死了才好。
薑夫人坐起身子,怔怔的望著麵前兩個孩子,忽然說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薑林失笑:“您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薑夫人目光酸楚:“如果不是快死了,我怎麼能見到你們呢?”
薑錦卻笑了起來。
她像以前那樣,坐在床邊,親昵的挨著薑夫人。
“姑姑。”她眼神裡閃著不懷好意的光,“阿錦已經知道阿錦誤會姑姑了,姑姑沒有害阿錦和哥哥,阿錦也不會傷害姑姑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故意變了點樣子,身上乾淨整潔的衣裙上染滿了血,身上帶著濃鬱的血腥氣。
她到底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阿錦了,除了哥哥誰也不相信。
她想看看姑姑的反應。
薑氏本能的打了個寒顫。
身邊的姑娘軀體冷的像是一塊冰,沒有一點活人的溫度,鼻尖充斥著令人作嘔的腥味。
這一切都在告訴她,身邊的姑娘,早已經不是那個乖巧的,香香軟軟的阿錦了。
而是,前來複仇的女鬼。
可薑氏沒有推開阿錦,更沒有嚇到發抖。
她臉上全是心疼和內疚。
阿錦愣住了。
她的身上一暖——是薑氏拉開了自己的被子,仔細的裹在了她的身上,又用力的抱住了她。
一隻柔軟的手輕輕落在她的發頂,像是以前每一次自己同姑姑撒嬌時候,對方的動作一樣。
薑氏臉頰上已經全是淚,語氣卻是輕柔溫和的,仿佛懷裡的還是那個嬌軟的小姑娘:“阿錦身上怎麼這麼冷?姑姑抱抱,過一會兒就暖和了。”
鬼應當是感受不到陽間冷暖的。
可薑錦感受到了。
薑夫人的懷抱,就像是一束溫暖不刺目的光,劃破所有濃稠惡毒的怨念與黑暗,落在了她空蕩的心口上。
她身體顫了一下,薑夫人懷裡陰寒的軀體消失。
她詫異的抬起頭,少女已經回到了先前站在床邊的位置。
她乾巴巴的解釋道:“我現在是鬼,你接觸我,對你沒好處。”
薑林一直站在一邊,直到此刻才開口:“姑姑。”
薑氏看著他,目光慈愛:“東序,你是哥哥,不管在哪裡,都要照顧好妹妹呀。”
她很了解這兩個孩子,很明顯阿錦現在的模樣很不對勁。
相比之下,東序要正常的多了。
“我會的。”薑林點頭。
他複又問道:“姑姑知道,我們今夜是來做什麼的嗎?”
薑氏麵色變了變,低聲說道:“我知道。”
薑錦忽然笑了起來。
她笑聲很好聽,清清脆脆的如銀鈴,可在這安靜的夜晚,總叫人覺得十分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