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來者何人？”穿著淺藍雲紋道袍的年輕弟子將來人擋在了山門前。
薑林抬頭看了眼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氣派的山門,閃爍著耀耀光輝的結界，無不顯示著此處主人的張揚。若不是他曾經是黑山之主，即便如今換了個身體,可神魂依舊同黑山有著一絲聯係,他甚至認不出來這裡是黑山。
即便如此，他還是好脾氣問了一句：“這裡可是黑山？”
豈知他這樣一問，守門的兩個弟子卻麵色一變,冷下了臉。
“什麼黑山？此處是昆侖山門,沒有黑山！”
兩名守山弟子甚至拔出了佩劍：“沒有請帖,不許進黑山！爾等速速離開！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沒有黑山？”薑林皺眉。
他正要說什麼,遠處忽然來了一行隊伍。
來人皆是女子，身上靈光湛湛,顯然都是修士。
守門的修士目光一亮,山門口更是迎出幾個穿著服飾更精美一些的昆侖弟子。
“是音閣的師妹們來了,師娘特意讓我提前來迎接各位師妹。”
“黃師兄,許久不見。”
“……”
薑林在一邊聽著雙方對話,大致明白這昆侖大概是要舉辦一次什麼大會,邀請各大仙門的修士來參加。
那為首姓黃的師兄,是昆侖某位長老的親傳弟子,師娘就是出自音閣。
那黃師兄領著音閣弟子進山門的時候，注意到了站在一邊的薑林。
大概是覺得薑林儀容氣度十分不俗,他問守山弟子：“這位是何人？”
守山弟子不敢說對方問此處是不是黑山的事情，誰都知道如今的昆侖門主極為忌諱這個。
他低聲說道：“是個散修,沒有請帖。”
聽聞是個沒門沒派的散修，那黃師兄頓時失去了興趣，警告道：“近來不同以往，你們打起精神,千萬不要放些不三不四的人進山門。省得到時候丟了我們昆侖的臉。”
這話一出，待在翡翠空間裡的眾妖都氣炸了。
尤其是槐音。
她曾在黑山住了那麼久，早就將此處當做自己故鄉的。
還沒來的時候，她還同後頭的銀荷他們提起黑山多麼好玩，姐妹們多麼友好，哪知，還沒進去，就被人這麼打臉。
“先生？我出去教訓他們！”槐音氣道。
薑林搖頭：“不急。”
很顯然，在他離開的日子裡，發生了許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我們先進去看看。”
薑林施了個障眼法，避過看守山弟子的耳目。
至於那座守山大陣？
薑林感應到其中熟悉的氣息，笑了：這還是他親自布下的，能攔得下他？
黑山裡頭，倒是還留著許多熟悉的模樣。隻是薑林走著走著，不時遇到許多穿著各色法衣的人類修士，卻連一個妖修鬼修都不曾看到。
槐音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她冷聲道：“先生，這黑山，怕是咱們不在的時候，出了什麼變故。”
身邊的人類修士都在討論著同一件事情：原來昆侖這幾日如此熱鬨，皆因為今日昆侖門主舉辦了一場誅妖大會。
昆侖乃是如今正道數一數二的大門派，其他門派自然要給昆侖麵子。
“誅妖大會？”薑林念叨著這幾個字，眸色冷了下來。
單憑這幾個字，就知道，黑山如今是什麼人做主，而黑山的妖鬼們，會是個什麼處境。
“槐音，你去黑山東南角，去看看……”薑林頓住話語，轉而道，“還是我親自去吧。”
槐音疑惑道：“看什麼？”
薑林歎了口氣：“去看看，這黑山可還有故人。”
他看著槐音：“你們幾個裡麵，你性格最穩重，你同銀荷一起，跟上這幾個修士，去看看，這誅妖大會，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槐音穩重，銀荷戰鬥力強。他們兩個一起行動，什麼情況都能應對。
“好的，先生。”
*
槐音和銀荷離開，薑林也往東南一處地方走過去。
他先前一進黑山，就察覺到了此處有妖氣存在。隻是這妖氣十分微弱，若非他感知強大，又和黑山有著聯係，怕是也極難察覺。
到了目的地，果然見到了一道極為玄妙複雜的結界，想來正是這道結界，將妖氣全部鎖在了裡麵。
或許不止是妖氣，順帶連同裡頭的妖族一起關在了裡麵。
聯係到此處是什麼地方，又見識到那什麼“誅妖大會”，這結界是誰的手筆，自然不言而喻。
薑林歎了口氣，抬步走進去。
這結界似乎是個雙向的，他剛邁入，裡頭就有人察覺到了。
薑林還在為眼前這熟悉的田園風光而怔愣，冷不防耳邊就傳來了一句罵聲：“元真子那賊子又派人來了？回去告訴他，姑奶奶們死不了，彆動不動打發人來惡心我們。”
隨著罵聲響起，前頭小木屋裡轉出個二八年華的姑娘。荊釵布衣難掩俏麗姿容，一雙杏眼瞪的滾圓，十分不善的瞪著薑林。
“咦？你這人，我沒見過。”
她看著薑林，眸中劃過一絲驚豔，轉而又鄙夷：“你這樣的人品模樣，也甘心當那元真子的走狗！”
她表情十分生動豐富，看著十分有趣。
薑林笑道：“你這小刺蝟，倒果真一身是刺。”
他一眼看出這姑娘是個刺蝟精。
那刺蝟姑娘一愣，這話語……不像是昆侖那群弟子會說的。
她狐疑盯著薑林：“你不是昆侖的弟子？你是誰？”
薑林說道：“我……”
他語氣一頓，察覺到什麼，抬眼往前看去。
那小木屋之中，又走出了一道窈窕的身影。
她素衣墨發，容貌清麗絕倫，氣質出塵，一隻手扶著牆壁，眸中似有星光點點，怔怔的看著自己。
那刺蝟精扭頭，見到身後的素衣佳人，臉色一下板了起來，一邊走過去一邊喋喋不休：“小倩姐姐，你怎麼出來了？受了傷就該好好養著，不然可怎麼好……不對！”
她察覺到小倩神情不對，又回頭看薑林：“你認識小倩姐姐？不對，你們認識？”
她狐疑的眼神在兩者之前打量。
薑林淺淺皺起眉頭，走過去：“你受傷了？”
小倩從怔愣之中回過神，小心的喊了一聲：“先生？”
薑林“嗯”了一聲，探手拉住小倩的手腕，靈力探查一周，語氣淡了一些：“誰打傷了你？”
這傷勢，很顯然是為人所傷。
小倩卻沒管，麵上露出歡喜的笑容，喜極而泣：“先生！你回來了！”
薑林還沒覺得如何，刺蝟姑娘是真震驚了。
她是小倩撿到的，從開靈智起就在黑山，和小倩在一處。
在她印象裡，小倩姐姐永遠都是那一副淡淡從容的模樣，她經常站在一邊看著，總害怕下一刻姐姐姐姐就要和月色融為一處，化作雲霧升仙了。
何曾見過她如此歡喜的模樣？
怔愣之後，她腦子一轉，終於反應過來，這“先生”喊的是誰。
如今黑山的妖鬼早已經不比過去，小倩是資曆最高的，現在還留在黑山的妖怪們，多是小倩看著長大。
也是，聽著當年的事跡長大。
自然也知道，小倩嘴裡的“先生”，隻可能是那一位，黑山之精所化的黑山之主。
隻是，那位黑山之主已經消失千年，於這些小妖而言，隻是傳說中的人物。若不是這黑山千年如一日的繁華，並無絲毫敗落之相，甚至他們都要以為，這位黑山之主怕是早就隕落在不知何處了。
可如今，黑山之主竟然回來了？
刺蝟精腦子裡懵懵的，震驚過後，便是狂喜。
她眼神亮晶晶的看著薑林：“你……您就是黑山之主嗎？您居然回來了，這可太好了！”
她激動的搓手，看模樣簡直恨不能跳起來的模樣：“咱們黑山真正的主人回來了，我看那群牛鼻子道士還敢不敢欺負咱們！”
“阿寧……”小倩有些無奈的看著她，先生剛回來，她實在不想一來就是這麼掃興的事。
可薑林顯然關心的就是這件事。
他跟著小倩進了木屋，說道：“是我對不住你們，這麼多年沒有回來看看。”
又問道：“這黑山，究竟發生了什麼？”
小倩歎了口氣，將這些年的事情陸陸續續的撿著重點，一一說給薑林聽。
也不能說薑林所托非人，當年的昆侖和燕赤霞，都是靠譜的。
可到底人族壽元有限，誰也管不到後人。
昆侖接連數代人才輩出，逐漸成為正道第一門派。可他們和黑山的妖鬼們，也漸漸不那麼親近了。
說來說去，不過是非我族類。
也隻剩下當年燕赤霞那一脈，一直堅持著和黑山的妖鬼們交好，可燕氏一脈如今，已經被排斥在昆侖核心之外，根本做不了住。
上一代的昆侖掌門極為厭惡外族，在他手底下，黑山的原住民們日子極為難過，可如今昆侖大勢已成，妖鬼們根本不是對手。
許多妖族氣不過，憤而離開。
小倩歎息：“如今，隻剩下我們當時幾個，帶著幾個年幼的還留在這裡。其他
的，能走的都走了。”
年幼的妖怪們沒有什麼自保的能力。
而小倩她們，是舍不得。
舍不得住了這麼多年的家，舍不得一輩子最美好的回憶停留的地方，更擔心，若是先生真有一日回來，連一個故人都找不到。
“還好。”小倩淺淺的笑了，“先生終於回來了。阿毓不在這裡，回來不知道要怎麼後悔，錯過了和先生第一時間見麵。”
“阿毓？”
薑林記得阿毓是妖。
小倩解釋了一下：“我們一直在等先生回來，但是妖族壽元有限，阿毓不想去輪回，同燕赤霞一個後人立了契約，成為了鬼修。”
成為鬼魅，若非遭遇什麼意外，是能存活很久很久的。
隻是……
“胡鬨！”薑林罕見皺起眉頭，“她這樣，豈不是將自己生死交在了他人手裡。”
小倩說的再隱晦，他焉能聽不出來，這“鬼修”，其實就是契鬼。
且死後成為契鬼，若是死了，便是魂飛魄散，再沒有輪回機會的。
小倩沉默了一下，說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先生若是不喜，等她回來了，再聽她自行同您解釋吧。”
話是如此，小倩心裡在想：若是換做我自己，我也是樂意這樣做的。
她從前渾渾噩噩的，是先生給了她新生，是黑山讓她有了家的感覺。她很珍惜這裡。
她扯開話題，問道：“先生，您回來了，那小宗大人和槐音姐姐呢？”
宗遇和槐音，當年是跟著先生一起離開的。
薑林說道：“我察覺到不對，讓槐音去誅妖大會了。”
“宗遇他……”薑林想起某個男人，無奈道，“我們剛回來，他說嗅到了什麼寶貝的氣息，去找寶貝去了。”
至於宗遇明明是特意去尋來送給自己，薑林沒提。
*
阿毓以前是黑山最得薑林喜歡的，因為在種田這方麵最有靈氣。
可是後來老了死了，變成了鬼，黑山也再也沒有了漫山遍野的地給她種——全都被昆侖被占了。
她知道了這誅妖大會的事，氣到不行，非得讓燕從月帶著自己去看。
燕從月正是燕赤霞的後人。
燕家人厚道，當日和阿毓簽訂契約的那個燕家先輩，不願見她同自己一起消亡，將契約轉移到了燕家代代相傳的寶劍之上，她便也跟著燕家的傳家寶靈劍一起，代代換個寄主。
此刻，她依附在燕從月的佩劍上，站在弟子堆裡，怒火直冒的聽著上首的昆侖掌門，義正言辭說著什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之類的廢話。
燕從月顯然也聽不下去。
她是個直爽的性子，受家訓影響一直都很親近黑山妖鬼，更是知道許多昆侖這些年試圖掩蓋的事情。
對掌門口口聲聲說著外族該誅，還霸占著人家妖族的地盤這種行為，燕從月內心十分不舒服。
她想要站出去，卻被身邊人拉住了胳膊。
“彆衝動。”拉住燕從月的是平日裡十分要好的一位師姐。
“從月，我知你心中不服。可今日這場麵何等鄭重？你若是站出去公然駁掌門麵子，誰也保不住你。”
燕從月果然遲疑了一瞬。
不過這遲疑的工夫，就給了阿毓空檔。
她腰間佩劍上靈光一閃，一個撐著傘的紅衣姑娘驟然出現在各大門派中間，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阿毓已然破口大罵：
“滿嘴胡言，恬不知恥！元真子，你真是禮義廉恥全都不要，臉麵更是早就丟棄了吧！”
“誅妖大會？我呸！”
阿毓撐著傘站在環視眾人一周，麵色儘是冷笑與不屑：“昆侖占了我黑山地盤，驅逐我黑山妖族，現在終於要走到趕儘殺絕一步了吧？”
“元真子，你要不要臉？”
元真子，你要不要臉？
當著所有正道同盟的麵，昆侖掌門被個不知名姓的女鬼，指著鼻子痛罵。
元真子臉都青了。
“滿口胡言！”元真子矢口否認，站起身道，“你是哪方勢力派來離間正道的臥底？既然敢來，正好便以血祭我誅妖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