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仿若雲鼓落在耳畔,緊隨而來一句“四更天,禦晨寒”,杳然梆聲將鄭平從混沌無覺的迷霧中引出,一點一點地敲醒他的意識。
僵冷的指節緩緩蜷起,複蘇的雙目瞑然微睜。恢複知覺的刹那,鄭平感到一股直入骨髓的寒,渾身像是被山石碾過,無一處不疼痛。
等視覺回歸,他發現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麵上,迎麵對著農家大院的門扉,與黢黑的夜空相顧無言。
他坐了起來。
“這是何處?”
他分明記得自己與“雲林七賢”聯手對抗“核心”,突破重重困障毀了那方牢籠,怎又會出現在這古色古香的庭內?
不等他再作思慮,從臀部傳來的冷意打斷他的疑惑,連帶著其他部位的清涼給了他一個透心的冷顫。
他這才發現自己渾身赤條,隻穿了一件類似短褲的“犢鼻褌”,在這個夜溫約為五、六度的戶外堪稱不畏嚴寒的勇士。
借著下弦月的朧光,依稀可見暴露在外的身軀上布滿了淤青與傷痕,仿佛才被人套了麻袋打過一樣。
鄭平立即垂手搭腕,替自己按脈。
脈息微弱,陡然漸強,好似死而複蘇之狀。
他恍然明白這大約是傳聞中的“借體還魂”,等到虛弱冰冷的身體恢複少許氣力,他徐徐起身,走到三尺外的水井旁,汲了半桶水。
鄭平拎著這半桶水,拖著虛浮的腳步進屋。
這座屋子是典型的“一堂二內”民居,他任意選了一間臥室,推門而入,隻掃了一眼,便確定房中無人。
房內很黑,鄭平卻似不受影響,闔上木製的門板,在角落的矮幾上找到一盞油燈與燧石。
點亮油燈,火苗在雲獸的銜口中跳動。鄭平借著暗昧的光線,粗略地將房中的景象掃入眼中。
一張掛在牆上的藤榻,幾口箱篋,兩隻矮幾,以及一個盛著銅盆的木架子。
身上的疼痛隨著體溫的回暖逐漸明晰,鄭平打開箱篋翻找,未找到任何藥材。
他便取了水,倒入銅盆,找了塊乾淨的絲絹清理身上的汙漬。
在水被染濁之前,明亮的銅盆照出一張年輕而桀驁的麵容。
“啪——”
水被沾滿泥汙的絲絹攪混。鄭平匆匆擦去身上的塵土,取下藤榻,用剛找出的衾被把自己裹成一顆圓潤的蠶。
捂了大半天,那行屍一般冰冷僵硬的身子才終於緩過勁來。
四更天,約莫是淩晨1至3點,離宵禁解除還有幾個小時。
雖然不知道這是何處,可但凡古代,大多有“宵禁”一說,在非特殊情況的前提下,官方不允許平民在天黑的時候出門晃蕩,否則嚴懲不貸。
而他初來乍到,人事不熟,即便可以用“急症就醫”之名躲過宵禁令的懲罰,也沒法在摸黑的情況下迅速尋找醫館。
在“冒險出門吹冷風,極有可能加重病情”與“苟在床上躺一躺,在溫暖的被子裡睡到天亮”之間,鄭平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然而,才閉上眼睛不久,鄭平就做了一個險些讓他麵目扭曲的夢。
夢境的開始,是一個狂傲不馴、意氣狷狹的青年,不屑地對勸他去司空屬官陳群、荀彧等人那兒找尋門路的學子道:
“殺豬賣酒之輩,豈可讓我屈從?”
“荀文若(荀彧)?徒有虛表,借著俊秀的麵容去做吊喪的事罷了。”
說完,似猶不滿足,又將“司空”賬下的其他幕僚、武官全部噴了一遍。
“荀公達(荀攸)之輩,可叫他獨守墳塋;郭奉孝(郭嘉)其人,可叫他捧卷念賦……”
聽到這,鄭平驀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畫麵有些眼熟,仿佛似曾相識。
他將腦中的數據迅速過了一遍,發現以上幾句話像是《三國演義》裡——某個叫禰衡的狂士當著曹操的麵貶低曹營所有人的場景。
雖然用詞和記憶中的不完全對得上,但內涵基本相差無幾。
鄭平被迫傾聽青年的慨然陳詞,聽他一個不漏地把曹營有名的人物挨個噴了一遍,什麼“程昱張遼許褚於禁”,一個都沒放過,最後還來了個點睛之筆的總結:
“除了以上諸人尚能讚一句‘可圈可點’,其餘匹夫,皆不過是無骨屏風、酒囊飯桶、案上俎肉罷了。”
……把曹營的中堅力量全部損了個遍,最後還要強調“上麵幾句都是我發自真心的誇讚,剩下的花瓶、飯桶以及菜雞,連讓我提一嘴都不配”?
即便是以“口不留德”著稱的鄭平,此刻也不得不震驚於青年拉仇恨的能力。
隨後,他有幸目睹了青年的各種作死——四處損人,脫衣鼓曲,擊鼓罵曹,把曹操氣得胡須倒翹,恨罵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