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狂士楚歌(1 / 2)

穿著粗衣的學子名為覃綽,他未曾注意到鄭平彆有意味的目光,隻靦腆地站著,擺出一副友愛熱心的模樣。

“你現在感覺如何?我方才去東市買了一些止血化瘀的藥材,快把它熬了……”

視線在對方的鞋履上一觸即離,鄭平忽然道:“東市與此地來回至少一個時辰,現下不過辰時三刻——”

覃綽局促地挪了下腳,做出幾分不好意思的模樣,開口解釋道:“一早去學舍,聽聞正平昨日被宵小所傷。綽心中憂慮,便與博士[1]請了假,徒步去東市找了這些藥來……莫說這些了,先把這些藥熬了吧,我來幫你——”

見覃綽這般“我為你好,但我不會邀功,我就是為你好”的做派,鄭平意興闌珊地抬眸:

“你有心了。”

昨日才下狠手把人打得半死,今日就起了個大早拿藥過來獻關懷,不是“有心”是什麼?

覃綽沒聽出鄭平的話外之音,但本能地覺得這話聽著有些不舒服。

又不是上級官員誇讚下級隨從,什麼叫“你有心了”。

不爽歸不爽,覃綽卻並未多想。他與禰衡相處了大半年,深知對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德性,因此,儘管心中不快,他也隻是扯了扯僵硬的臉頰,繼續扮演熱心助人的好鄰居:

“你我同行避禍,在許都人地不熟,正是該相互照拂……”

鄭平聽他翻來覆去儘是虛偽擰巴的話,頓時失了觀望的興致。修長蒼白的手指接過覃綽手中的提籃,順勢打斷他未完的話,另一隻手掩上門扉:

“既如此,這藥我便收下了。”

“等等……”覃綽見鄭平接過藥籃就準備關門,不可思議地抵住門板,“你要將我關在門外?”

鄭平回了他一個“那不然呢”的眼神,輕笑著反問:“你可是要進去取藥錢?”

“怎會。”覃綽被這神來一筆打得有些懵,覺得“禰衡”這話根本讓他沒法接。

可他才說了守望相助的話,再怎麼也不能打自己的臉。下意識地否決後,他正準備再說些什麼,讓“禰衡”迎他進門,就聽“禰衡”輕飄飄地回了一句“這就好”,隨即,門板被毫不客氣地關上,險些夾到覃綽的鼻子。

吃了閉門羹的覃綽如何氣憤、跳腳,鄭平並不關心。

他關上門後,款步走到井邊坐下,將竹籃裡混在一處的草藥分門彆類。

如玉節般的手指交錯翻飛,宛若變魔術一般,隻一會兒便將草藥撥成多束。

對傷口不利的草藥被他收入籃中,剩下的經過多次辨認、嗅聞,確認無問題後,一部分被鄭平就地撚碎,敷在傷口上;另一部分則被他帶入堂內,找了個陶爐,混著水熬煮。

做完這一切,他又把從側屋裡找出來的蠍餅掰碎,就著爐上的溫水解決了早餐,這才開始考慮剛才的事。

覃綽大概以為昨夜參與套麻袋事件的時候,他從未發過聲,不可能被禰衡認出。可在禰衡回到家,脫力倒下之前,他曾通過隔壁門院的籬笆見到一雙眼熟的草履——右側邊緣不起眼的位置磨斷了兩根麻股,呈十字狀裂痕。

這破得彆具一格的風味,與打人者匆忙逃離之際,禰衡在掙開麻袋的瞬間看到的某隻鞋一模一樣。

至於一大早徒步去東市采藥,自然也是騙人的。

學舍與東市之間隔了桃林與馬場,以覃綽新換上的那雙菲履的乾淨程度,顯是連做戲都未做全。

鄭平心知覃綽此番表現必定另有所圖,不管覃綽所圖為何,他都會將那隻越界的爪子摁進土裡。

相較於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這一籃藥草,連利息都夠不上。

陶罐的頂蓋發出“突突”的聲響,藥汁熬了小半時辰,被鄭平倒在碗中納涼。

麵不改色地喝完藥,鄭平打水洗漱了一番,換上一身細錦製作的常服,在腰間彆了把佩劍,打開院落大門。

他就近攔了一輛露車,讓車夫送他去主管治安的府衙。

至於去做什麼?昨天被人套麻袋打,生命健康受到了威脅,當然是去“報警”啊。

鄭平來到府衙,直言要找縣尉。

門吏見他衣著不凡、氣定神閒,眉宇間彆有一番氣度,遂不敢怠慢,進門通報。

不一會兒,門吏去而複返,請鄭平入內。

進了公堂,縣尉本欲起身相迎。可一看清鄭平的長相,他的腳立即卡在原地,起不得,坐不得。

鄭平敏銳地捕捉到縣尉臉上疑似抽筋的表情,故作不知,朝縣尉行了一禮。

由於他不是漢朝中人,這禮行得不太規範,可有原主的行事作風作幌子,這隨隨便便的一禮反而讓縣尉覺得無比正常……甚至有點受寵若驚。

“禰處士前來,有何指教?”雖然對鄭平的行禮有些詫異,但縣尉的眼神中還是透著一股避之不及的意味。

鄭平心想,原主在許都也算是c位出道了。

哪怕被當成攪事精對待,鄭平的麵上依舊散淡恬然。他未作任何鋪墊,把昨晚的遭遇與縣尉簡述了一遍。

縣尉其實是知道昨晚的事的。他主管許縣治安,在城區出現傷人之事,出事的又是近期的“大名人”,巡邏衛兵怎麼可能不把這件事彙報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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