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狂士楚歌(1 / 2)

曹操的人來得比他想象的要早。

鄭平沒有多做無謂的糾纏,隨著那隊士兵一同來到司空府,進入中堂的時候,他看見曹操正伏在漆案旁寫字。

衛兵們將鄭平丟在此地,便有序地退下。

鄭平束袖而立。曹操不抬頭,他就一聲不吭的站在遠處,暗中打量房中的擺設。

不知過了多久,在這無聲的較量中,曹操最先打破沉默,放下毛筆,抬頭撇了一眼鄭平:

“你今日怎的這般安靜?”

鄭平知道這個時候若是服軟,不但無濟於事,還會引人輕視。可若是繼續梗著脖子嗆聲,恐怕會進一步激怒曹操,給自己招來更多的麻煩。

於是他選擇折中行事,不卑不亢地開口:

“昨日司空曾言,‘殺衡如殺鳥雀爾’。衡再怎麼肆無忌憚,到底珍惜這條孤雀般的性命,隻好‘燕雀無聲’,不敢在堂中造次。”

曹操見鄭平毫無懼色,不由冷哼了一聲,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

若真如“禰衡”所說的那般顧惜性命,此人又怎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戲耍辱罵於他?

“不敢?孤看你敢得很!你這‘鳥雀’,生的可是虎豹之膽,簡直膽大包天。”

見曹操發怒喝罵,鄭平歎了口氣,真誠懇切地接口:

“司空說的是。”

曹操驀地哽住。

原先準備好的說辭被這麼一打岔,七零八落了個徹底。

他見鄭平神色怡然,忍不住懷疑對方是不是在憋大招。

又轉念一想,“禰衡”剛才竟承認自己熊心豹膽,他還真是囂張至極,連這種話都敢承認。

不知為何,曹操沸滾了一夜的怒氣被稍稍平息了一些。但他猶記得禰衡幾次三番給他沒臉,並不願輕輕放過:

“你以為自個兒承認了,一反常態地附和孤,孤就不會計較你的多次戲耍與詈罵?”

“司空此話從何說起?”

鄭平答得客氣,語氣中卻逐漸多了一針鋒芒。儘管他想走和平路線,但顯而易見的,目前的情況並不允許。更何況,一味的退讓也不是他的風格,

“衡之言,具發自肺腑。若司空不習慣衡今日的言行,更鐘情往日的‘禰衡’,衡亦可以當場作‘罵賦’一首,三百字不帶重複,直到司空心情舒悅為止。”

曹操差點被鄭平那句“鐘情往日的禰衡”驚得甩掉手中的筆。

在他看來,不做狂態的“禰衡”讓人少了幾分迎麵踩臉的衝動,言語間卻更顯無恥,既詭詐又討嫌。

他不想體驗鄭平口中的“愉悅”,索性繞過這個話題:

“你可知孤今日為何叫你前來?”

“略有猜測,但在司空明示前,未敢妄加斷定。”

曹操難得見到“禰衡”好好說話的模樣,一時之間還真有幾分不習慣。

他又想到對方剛才那句“鐘情往昔”論,後背的雞皮疙瘩亂舞,立即壓下這不知所謂的想法,叫鄭平走近案前。

“你且過來看看這個字。”

鄭平依言上前,繞過桌案,看向桌案上的木牘。

隻見寬大的木牘上,方方正正地寫了一個“殂”字。

殂,字形上是用力割肉,意思等同於“死”。

鄭平合理懷疑曹操在對自己進行人身恐嚇。

疑似對他進行人身恐嚇的曹操語氣不明地詢問:“這個字寫得如何?”

“殂者,跪屍體也(殂的甲骨文是一個人跪在屍體旁邊),司空這個‘殂’字,左邊的人跪得還不夠帶感。”

得到始料未及答案的曹操:“……何為帶感?”

“就是毫無誠意。”鄭平安然解釋道,“悼念亡者而不誠,想來是惺惺作態,害人性命後故作惋惜罷了。”

恐嚇不成,反被隱約內涵,曹操怒極反笑,提筆在木牘上寫了另一個字:“這個字如何?”

刀刃立於心,正是一個“忍”字。

曹操道:“孤不喜此字,欲將‘心’上頭的這把刀刃取走,卻不知該如何取,不如禰衡你來教教孤?”

說到最後半句,尾音陡然拔高,隱約藏了幾分於戰場上殺伐決斷、隨時砍人頭顱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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