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侍中對禰衡的英勇事跡早有耳聞,知道對方一點就爆。他也確實存了激怒禰衡的心思,故意無視禰衡,對孔融進行冷嘲熱諷。
本已做好了惹惱禰衡,讓他就地發狂、失去理智的準備。郗侍中正等著禰衡指著他鼻子辱罵,哪知道禰衡罵是罵了,卻沒有他意料中的麵紅耳赤與狂躁不定。
“禰衡”仍是那副高傲的讓人想扁一拳的模樣,眉目間卻和緩安然,好似並沒有被剛才的事情影響心神。
被當麵羞辱了一句,卻沒有達到意料中的目的,郗慮不由臉色發黑。
他冷冰冰地盯了鄭平許久,陰鷙道:“禰處士果然與傳聞中一樣——狷狂而無禮。慮雖不才,好歹蒙受聖上恩典,得司空提拔,領侍中之位,乃是食朝廷俸祿的命官。禰處士年紀輕輕,尚為白身,卻對官員橫加侮辱。如此家教禮節,真叫人大開眼界。”
不受賞識一直是禰衡的痛腳。被拿著“無官無職”的身份做文章,其中的險惡用意可見一斑。
隻可惜他對上的是鄭平。鄭平並沒有禰衡的心結,對於郗慮這一段垃圾話,全然不痛不癢。
他清楚地發出一聲嘲笑,看著郗慮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顛倒是非、上躥下跳的猴。
“郗侍中何必含血噴人?我方才之所言,有哪一句是對郗侍中的侮辱?”
郗慮冷冷道:“你張口閉口小兒。莫非不是侮辱?”
鄭平不急不徐地回答:“郗侍中方才稱孔文舉為‘孔北海’,是因為他曾經擔任過北海相,‘孔北海’乃是他‘過去的稱謂’。而郗侍中如今儘管已是做父親的年齡,過去也不過是一個垂髫小兒,所謂的‘小兒’,亦為郗侍中‘過去的稱謂’。既如此,郗侍中一見到孔文舉,張口便提孔文舉的舊事,以他過去的稱謂代之。我不過是依樣畫瓢,學著郗侍中的所言所行,點出了郗侍中過去的身份——以‘小兒’代指,怎的就成了侮辱你的言論?”
言下之意,郗慮既然敢用孔融過去的身份稱謂做筏子,嘲諷他的敗績,對他進行人格侮辱,那麼,鄭平自然也可以用郗慮過去的模樣——用小兒這個詞來侮辱他。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
真要分辨起來,郗慮無論是資曆還是名望都差孔融許多。他拿剛才的話指責鄭平,被鄭平這麼一掰扯,若他還要堅持聲討鄭平對他的“侮辱不敬”,等於承認自己對孔融的無禮,自打嘴巴。
曹丕聽了鄭平的話,幾乎沒在他身上流連過的目光一轉,打量了他好幾眼。
禰衡的惡名傳播整個許都。曹丕並非耳目閉塞之人,自然也有耳聞。
根據剛才“禰衡”的反應與反駁郗慮的那一番話,曹丕覺得傳言也不儘屬實——這“禰衡”雖然桀驁難馴,卻也並非是非不分之人,且辨識巧妙而敏捷,頗有幾分趣味。
曹丕素來喜愛孔融的文采,對剛才郗慮暗諷孔融的事也頗有微詞。被鄭平這麼不軟不硬地回敬了一把,他竟莫名生出幾分舒適的爽感。
孔融見摯友沒有發病,且幫自己懟了郗慮一通,氣得對方印堂發黑,頓時露出愉悅的笑,與他一唱一和地道:“大約郗侍中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未曾經曆過‘小兒’這一層級吧。”
這一對忘年知交皆不是善茬,損起人來一個比一個狠。這一套組合拳不僅將郗慮剛才的侮辱全數奉還,還令他氣血上湧,惱得憋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