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比曹丕大三歲,聽到曹丕這話,卻並未有多少不忿之色。
他是曹操的養子,當以曹氏為半宗。按照漢律,若養父的嫡長子言之有據,是可以代替宗父對他提出誡言的。
曹操的長子曹昂於去年命喪穰縣,曹操的原配丁夫人因此與曹操決裂,自請下堂。曹操多次挽回無果,知破鏡不可圓也,又因曹丕之母卞氏賢淑,替曹操生下年長的四子,故不計出身,立卞氏為正。
因此,曹丕便是曹操如今實質上的嫡長子。
曹丕說完,未再理會何晏,轉而對鄭平道:
“禰處士,我送你一程?”
比起曹操,他的兒子曹丕對鄭平的態度堪稱絕世友善。
鄭平對這對父子的紅白臉並無想法。在他人展露惡意之前,他不會像原來的禰衡那樣,豎起全身的利刺用作武器。
因此他平靜地道了聲謝,跟著曹丕,沿著右側的石子路往府外走。
被落下的何晏一個人悄悄地回了後院。鄭平出了司空府,與曹丕互以士禮拜彆,又去了學舍,與劉博士遞辭狀。
抵達學舍的時候,沿途的學子紛紛替他讓路,神色閃爍。
因為鄭平的要求,縣衙那邊並沒有對外公開訟狀與他的身份,但以學舍消息的靈通度,加上犯案的幾人有大半是由他們學舍所出,這些學子已經知道覃綽幾人因為打了禰衡被抓,覃綽還因為偷了一件寶物,將被判以重刑。
他們雖然不知道鄭平的身份,但見鄭平能把背地裡打過他的所有人一個不落地揪出來,不免驚異於他的智謀與手段。在新出爐的案件的震懾下,不管往日裡是否與禰衡有過舊怨,這些學子都不願在這個時候輕易招惹鄭平,禍及己身。
鄭平一路暢通無阻地見到了劉博士。劉博士同樣聽說了案件的事,對他慰問的同時亦有幾分唏噓。但他沒為覃綽等人說任何話。在聽到鄭平準備“回鄉探親”,以後還會回來後,他沒有接下辭狀,而是大手一揮,準許鄭平請長假。
“謄書一事,在你回來之前便全數交給胡郎等人。此項活計我先替你留著,若你回來後還想謄書靜心,可隨時到我這兒來。”
鄭平躬身謝過,拜彆劉博士,轉頭去了孔融處。
孔融今天正好休沐,還不知道鄭平在縣衙的壯舉。
鄭平來的時候他正在研究棋譜。看到鄭平,還沒來得及招呼他入座,就聽他把縣衙發生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
孔融不由吹胡子瞪眼:“如此重要之事,為何不提前知會我?”
鄭平解釋說,這事並不複雜,自己一個人能處理好,讓孔融知道不過是多一個人鬨心。
又點出棋譜上的訣奧,吸引了孔融的心神,與他一同探討手談之術。
等到天色將暗,鄭平才提出自己準備離開許都,回家鄉一趟的打算。
孔融顯然知曉鄭平的真正身份,對此並無過多的意外,隻在短暫的怔忪後,略有幾分落寞地道:“如此也好。”
鄭平不識離彆之愁,也不願好友沉湎,把他向曹操要傳書的經過一五一十地道出。
孔融聽完他的敘述,知道他又去拔虎須了,再多的惆悵都在此刻變為無語與無奈:
“何必如此,你上回不是說……少氣司空兩句?”
“總不至於迎頭挨了一頓威脅,白白受這股氣。”
聽到鄭平的回答,孔融後知後覺地想起禰衡的脾性。
依照禰衡以往的狂躁性子,被曹操這麼一威脅,早就脫衣服跑過去罵了,像今天這樣不輕不重地刺曹操一句,已是十分難得。
孔融不由開始反思:難道自己因為好友最近脾氣變好,竟忘記他以前的所作所為,還對他起了更高一層的奢望?
如此一想,他覺得自己要求鄭平與曹操好好相處的想法真是太過得寸進尺,簡直無理取鬨。
於是他對鄭平說道:“似此次這般便好。下次若曹司空再來招你,你就依照今日之所言,予以回擊。”總之,隻要是不突然發狂,脫掉衣服把曹操從頭發絲罵到腳後跟,都行。
鄭平本來在研究棋盤上的珍瓏,聽到孔融這話,忍不住分神瞄了他一眼。
光聽剛才那話,還以為孔融也跟他一樣,對曹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仔細一回味,才知道孔融剛才那句話另有深意。
大約是禰衡幾次三番與曹操對罵給他帶來的陰影和刺激太重,導致他對自己的要求竟低到這種地步。
鄭平隨口應下,將心神收回棋局。攏在袖中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衣袂,摸到一塊雞蛋大小、觸感冰涼的堅硬金屬。
停滯了片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摸到的乃是那枚“銅鞮侯印”。
這枚金印是他十天前在宅中找到的。
穿越最初,他大致查探了宅中之物,並未發現此物。
直至肯定了覃綽的異常,又對禰衡的疏狂不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他環視院中之物,最終將視線落在露天的陰井中。
鄭平借著繩索下井三尺,在井壁上發現了這顆嵌入石縫中的侯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