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女孩普遍比男孩發育較早,十五歲的郭暄比同年齡段的少年還要高挑一些。她的眉眼還未完全長開,卻十分精致,眼瞼與鼻梁處用特殊手段做了修飾,看起來更顯少年英氣。
這大約是世家用來喬裝飾容的秘技,若非鄭平前世認識的某位朋友精通易容之術,時常在他麵前搗鼓技藝,鄭平還真不一定能發現少女的真實性彆。
郭暄見到鄭平,眼中露出真實的喜意。她穿著世家少年的出行服,本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邸舍的矮榻上,在鄭平出現後,立即從榻上一躍而起,飛快地撲入鄭平的懷中。
突然被陌生人撲了個滿懷,鄭平的腰背下意識地一僵。
在郭暄衝過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想要避開,但他知道這麼做並不妥當,最終忍住後退的本能,將這個“弟弟”接住。
早在來這之前,鄭平便已猜想過無數可能,模擬自己對這個“弟弟”應有的態度。
如今弟弟變成妹妹,雖然一些事情上多了點不便,但大致並無偏差。
郭暄緊緊抱著他不放,聲音中透著欣喜與少許梗咽:“阿兄,你到哪去了,這麼久也不寄一封書信回來。”
鄭平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卻唯獨沒想到“弟弟”會哭。他微怔了片刻,想起許都那個自閉男孩對禰衡的親近與信賴,心中多了一些猜測,略帶遲疑地將手蓋在郭暄的頭頂:
“是阿兄錯了……”
鄭平感到自己的衣襟被懷中的女孩揪緊,下一秒,女孩嚎啕大哭,還不時地用拳頭敲了敲他的胸膛:
“壞蛋,阿兄是大壞蛋——”
向來泰山崩頂而不變色,從不知退縮為何物的鄭平,此刻目光呆板地頂著牆上的一塊黑點,第一次開始懷疑人生。
好在他馬上想到了脫身之法,學習另一個豢養獅子的好友,像撫摸獅毛一樣地摸著郭暄的發頂。
“莫哭了,阿兄向你賠罪……李兄還在這,你這樣哭哭啼啼的,豈不讓他笑話?”
李進原本安靜地呆在旁邊當透明人,旁觀這對兄妹的重逢之情,哪知戰火突然燒到自己身上。
想到郭暄的古靈精怪,他連忙道:“阿暄聰慧可愛,我怎會笑話他?”
這一招果然有效,郭暄立即收了眼淚,已經初見時沉靜穩重的模樣:“讓李家兄長見笑了。多謝李家兄長帶阿兄回來,暄感激不儘,他日必向李家兄長親奉謝禮。”
李進連忙擺手:“不用不用。隻是幫個小忙,阿暄你也太客氣了。該是我感謝你幫了我大忙,如果沒有你的計策,我還不能這麼容易從太守那脫身。”
他料這對兄妹久彆重逢,必定有許多私話要說,便故意道:“剛才我見到市上有個賣柿子餅的,正好饞了,我去去就來,回來給你們帶點。”
說罷轉身就走。
李進走後,鄭平看向郭暄,郭暄也目不轉睛地盯著鄭平。
鄭平淡然道:“說吧,怎麼回事。”
他沒有限定詢問的事項,刻意模糊了主語,一切單憑郭暄理解。
郭暄眨了眨眼,從桌上拿了壺,給自己與鄭平各倒了一杯熱水,這才回答道:“族中現在亂成一團,姑母讓我來找阿兄,囑咐你這幾個月不要回去。”
李進曾經說過,郭暄的哥哥叫韓衡。如今已確定禰衡本名韓衡,與郭暄不同姓,他倆應該是表兄妹的關係。
那麼郭暄口中的姑母,就極有可能是禰衡的親母。
鄭平雖做出這樣的猜測,卻沒有急著確認,而是問道:“族中為何亂成一團。”
郭暄將其中一杯熱水端給他:“反正是與你我無關的事,阿兄可不必理會。”
鄭平卻沒這麼好忽悠:“既是無關之事,聽一聽也無妨。”
郭暄的手剛剛隨著水杯遞出,聞言不由一頓。她驚訝地抬頭,再次認認真真地將鄭平打量了一遍。
鄭平隨她打量,神色間不見任何異狀。
他心知自己與禰衡不可能完全相同,卻也不懼被郭暄看出。
總歸到頭來一句:被社會毒打過一頓,成長了。一瓶萬金油通關全場。隻要他不在其他方麵顯露異常,尋常人皆不會往離奇詭譎的角度去想。
果然,郭暄隻看了鄭平一會兒,並未露出懷疑之色。她眼中略有幾分感慨,仿佛見到頑皮搗蛋的孩童終於懂事了那般,欣慰而惆悵:“阿兄真的變了,以前你不會多問。”
鄭平接過那杯水,沒有出聲。
他知道郭暄為什麼這麼說。過去的禰衡除了久纏狂病,自身亦無比高傲,甚至可以稱得上孤芳自賞。除了孔融與他的家人,他從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中,更不會管其他人的是是非非。
若是禰衡在這,他最多隻會問一句:“那什麼時候能回去?”絕不會問出“是什麼事”這樣的話。
所以郭暄以為自家兄長成長了,懂得關注各種紛雜之事,一時之間不知是喜是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