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狂士楚歌(1 / 2)

劉協一寸寸地收了臉上風淺雲清的笑意,神色不辨喜怒,仿佛暴雨前醞釀的厚雲。

鄭平麵容淡然,既沒有因為劉協的態度變化而惶恐,也沒有輕視與慢待,剛才那句不合時宜的回答就像是劉協的錯聽。

劉協道:“朕還以為卿與曹司空關係極差……如今看來,卻是朕想岔了。”

天子的話語仍然是那般的模棱兩可,既像是隨意感慨,又像是在暗示著其他,潛藏著另外的深意。

大約這便是帝王心術。鄭平不欲與天子玩猜謎遊戲,也不想卷入王權與相權之爭。他佯作什麼也沒察覺,幾乎是劉協說什麼他就順著說什麼:

“陛下說的是。”

劉協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他倒想樹一樹帝王之威,展示雷霆之怒。可一來鄭平連曹操都敢罵,威嚇對他來說完全沒用,隻會起到反效果,讓自己下不來台;二來鄭平剛才的話雖然有些奇怪,但態度尚可,他一個實權已失的皇帝若借題發揮抖威風,隻會被曹操趁機捉到把柄,以進諫之名立勢。

哪怕曹操在打敗袁紹後失了大半掣肘,權勢更甚,令劉協不由自主地感到焦慮,他仍小心地掩藏了所有的想法,耐心地等候時機。

若連這點氣也沉不住,那他早就死了千百回。

劉協已從鄭平的表現中查探出他的立場,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對鄭平的態度毫無變化,又留他說了一會兒香料,便派人將他送出。

鄭平回去的時候,宮裡送來了賞賜。

曹操亦抽空向他“慰問”了一番,拐著彎地打聽他與天子的相處經過。

鄭平隻說了明麵上的事:“天子喚我過去,不過是讓我幫忙挑選香料,隨意說了幾句話就讓我離宮了。”

曹操半信半疑,倒不好質疑得太明顯:“天子長居宮中,冷清寂寞。難得見到青年屬官,遂多留你說了會話。”

鄭平不想參與這話中有話的遊戲,對曹操笑道:“天子說……”

曹操狀似不在意,實則凝聚注意力傾聽鄭平說的話。

鄭平卻是沒有繼續下文,反而像是想到了彆的事,詢問曹操軍政要務。

若是平常,曹操聽到鄭平積極參與“工作”,勢必欣慰非常,丟給他一堆相關的案牘人儘其用。然而這次他正等著鄭平訴說天子的言行,突然被這麼一打岔,隻覺得心煩意燥,恨不得搖他的肩膀詢問“天子到底說了什麼”。

當然,搖肩膀是不可能的,隻能在腦中想想。曹操絞儘腦汁地引入話題,好不容易不動聲色地引鄭平再提剛才的話題,就聽鄭平道。

“天子便言……甚為羨慕司空與衡的深情厚誼。”

正等著聽關鍵情報的曹操:???

他一言難儘地看向鄭平,想知道鄭平是用怎樣的心態編出深情厚誼這四個字。但見鄭平眼露少許嫌棄之色,曹操琢磨了兩息,驚恐地意識到——以鄭平的脾性,這或許不是鄭平沒頭沒腦的編造,而是劉協確實說過類似的話——就算經過鄭平的禰式加工,至少源頭上出自劉協親口所言。

曹操開始絞儘腦汁地思索劉協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他要說這句話……

見曹操陷入糾結難當的沉思,鄭平衣袖微擺,昂首闊步地離開。

等曹操意識到他被鄭平唬了一通的時候,前線正好傳來袁譚乞降的消息。

曹操沒有絲毫愉快之感,他怒氣勃發,惡狠狠將令史的工作量增加了一倍……然後悄悄地減去八成。

鄭平對此毫不在意,他偶爾閒的時候會繼續回學舍抄書練字。昔日在學舍與禰衡有過糾葛的學子已不太在他的麵前出現,每次見到都會繞的極遠。另外有一些學子知其才名,鼓著勇氣詢問文學上的事宜。

鄭平不拘來者,有問必答,久而久之,那些怵他凶名的學子不再拘束畏縮,向他問學的人也一日日地多了起來。

冬去春來,禰令史在許都的名聲已不似建安三年時那般糟糕。縱然狂名依舊,在提起他的名姓時,眾人已不會在第一時間皺起眉,而能以更客觀的心態評價。

劉協在那次召見後,仿佛忘了當時的不快,再見鄭平的時候態度如常,不遠不近,也未再說任何意義不明的話。

鄭平被召見的次數並不多,天子召他似乎就是閒時嗑叨,聽聽他討論調香心得。

天知道鄭平對此道毫無興致,每當天子論及此道,他的回複都千奇百怪,堪稱話題終結者。可即便如此,天子仍未覺掃興,樂此不疲地找他調香。

時日一久,鄭平已經適應了這偶爾降臨的陪聊工作,能對眾多香料進行各種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曹操雖早已擊敗袁紹,真正收服冀州卻是在建安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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