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快的念頭隻持續了一瞬。鄭平向來不會為難自己,為沒發生的事而鑽牛角尖,如今既然他已成了禰衡,自當代替原主承擔一切,不讓親人為他人所欺。
“嫁娶之事應由暄兒自己決定,即便是我也無權乾涉,但若是有人欺她辱她……”
雖未儘言,但鄭平的雙目明銳如刀,曹丕一下子便知曉了其中的未儘之意。
“若有人膽敢如此,勿及先生出手,丕定會為女王討回一個公道。”
鄭平對曹丕的這番表態沒做評價,他離開司空府,徑直回家尋了郭暄,問她對自己的終身之事可有看法。
經過一番對談,鄭平察覺郭暄對曹丕雖有好感,卻未有以身入嫁的打算。她不懼流言,不會因為花信之期未嫁,而曹丕願意娶她而順勢搭夥。鄭平不知道史載中的郭暄是因為什麼原因入東宮為側室,但如今的郭暄無需為了任何人而屈從現實,她的一生隻屬於自己,不屬於其他任何人。
自郭暄知道鄭平深藏不漏後,便央著他教自己習武。
鄭平假托自己的武藝是遊學時一個遊俠所教,隻有形與巧,而無內勁,郭暄若要學習,不但要學會用身上的筋骨輸送巧勁,還要用繁重的肢體鍛煉為自己打樁,對於從小養在室內的嬌女子而言是一件異常艱辛的事。
郭暄並未替自己保證什麼,但她按照鄭平所說的方法,日複一日地堅持,不畏酷暑,從未有一日的懈怠,完成了許多壯年男子都難以忍受的訓練量,讓一向缺少心緒起伏的鄭平亦不免露出訝然之色。
他感受到了郭暄的堅定與毅力,便不再多言,將自身之技以適應這個時代的方式傾囊相授。時隔多年,郭暄雖未入頂尖之列,卻也足以自保。
郭暄了解鄭平的脾性,知道他有這麼一問定然是曹丕那邊露了心跡。她倒沒有不好意思之感,順勢談到了她與曹丕結識的經過。
除了鄭平所知的“一箭之恩”,還有曹丕後來為了引出驚馬事件幕後者裝病時的相處,林中的再次相遇等。
曹操那回成功地借曹丕驚馬裝病之事讓董承等保皇派露出馬腳,期間為了防止消息走漏,將司馬懿、郭暄等人暫留在府中,郭暄與曹丕身高相仿,年歲差得不多,就是在那時候迅速熟悉起來。
曹丕一開始不知道郭暄是女兒身,還險些在郭暄麵前失了儀態。等知道郭暄不是個漂亮男孩而是個漂亮女孩,曹丕在短暫的變扭後,萌生了朦朧的情思……
鄭平仔細聆聽郭暄的述說,見她偶爾說到有趣的事,會心一笑,鄭平終於放下心中的考量,決定放任自流,隨曹丕、郭暄二人自由發展。
初步解決妹妹的事,鄭平去衙邸完成這一日的工作,正準備找老友孔融,突然聽到孔融被人彈劾的消息。
彈劾的罪名是褻瀆公職,以權謀私,收受賄賂……能安上的罪全都安上了,並且“物證”準備得極全,煞有其事。
由於情節嚴重,加上曹操對孔融心懷不滿,想殺一殺他的銳氣,便命人比照漢律的舊例,先撤了孔融的職,把他關在府邸等候提審。
聽到這個消息後,鄭平麵色微沉。
孔融前腳才寫信嘲諷曹操,後腳就被彈劾論罪,若說其中沒有貓膩,怕是曹操自己都不會相信。
同時鄭平知道這件事並非曹操的手筆——雖然起因是因為曹操,但曹操若要整治孔融,沒必要這麼大費周折。根據鄭平的猜測,此事八成是想要討好曹操的朝臣故意鬨出來的。
鄭平第一個想到了郗慮,就是那個撞他不成,自己落了水的郗小郎君的父親。
郗慮父子當年陷害自己不成,反丟了顏麵。鄭平回到許都後,因為剛回來就救下曹丕,被曹操納入麾下重用,郗慮哪怕再怎麼懷恨在心,也不好在明麵上為難鄭平。
由於郗慮本人給自己的定位是“曹操的刀”,替曹操做不能做的事,除不能除的人,蕩平一切障礙。所以在曹操重新對鄭平起真正的殺意之前,郗慮絕不會違背曹操的意願,對鄭平下手。
而這次惹怒曹操的孔融,就順理成章地成了他磨刀的對象。
鄭平趕到孔融府邸的時候,正是晌午。他被孔家的門房引入後院,看到孔融。孔融正在院中石桌上擺棋譜,聽聞響動,見是鄭平過來,眼中露出一瞬間的喜色。
這喜事很快就化為虛無,孔融微昂著頭,將鼻孔的方向朝著他,隨即冷哼了一聲,背過身去。
這一副因為惱怒而不願搭理人的模樣甚是罕見,鄭平沒有哄老友的心思,熟稔地讓孔家仆從給自己上一杯桃漿湯,舒適地坐在院中鋪陳的席上。
孔融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鄭平的勸哄,不由大怒。
他張口諷刺道:
“仲由不知負米勞,曾參不知齧指痛。”
鄭平聞言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