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狂士楚歌(1 / 2)

那言官知道自己與郗慮密謀汙蔑孔融的事乃是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全盤抖出隻會引火上身。所以他絕口不提郗慮與自己私下交易的事,隻從孔融無罪這一點入手,將郗慮打壓孔融的證據呈上明麵。

起初言官心存顧慮,怕郗慮狗急跳牆,同樣抖出自己參與陷害孔融的事來報複;同時也忌憚曹操的態度,擔心自己對付郗慮、為孔融平反的行為惹怒曹操。

但後來,一個同派係的屬官用一句話說服了他——

“司空尚未有處置孔融之心,你二人危矣。”

言官聞言,仿佛醍醐灌頂。

確實,若曹操真想在這個時候處置孔融,就會如當初誅殺邊讓那般——無需確切定論,隻拿著半真半假的憑證便給孔融定罪。

可曹操沒有。他隻暫時停了孔融的職位,讓他關在家中。比起除之而後快的恨,曹操的行為更像是借機警告,殺一殺孔融的銳氣。

言官被對方的話點醒,隻覺得全身發涼,對郗慮的恨意更是攀至頂峰。

——如果曹操沒有誅殺孔融的決心,就不會冒著得罪天下讀書人的想法,幫他們捏造的罪證兜底。孔融作為孔家傳人,他的案件必定會引來各方關注,因此負責查案的官員絕對不會玩忽職守,閉眼略過證據中的漏洞,而會仔細檢查到底。

到那時,捏造罪證、對孔融咄咄逼人的他與郗慮絕對討不到好——尤其是他,郗慮在暗而他在明,若郗慮及時抽身,反咬他一口,豈非是他一個人頂替了所有罪責?

言官越想越怕,最後決定先下手為強,由自己替孔融平反,並轉移罪證,提前把郗慮按死。

到那時,就算郗慮抖出一切跟他同歸於儘,他也可以推脫說是“郗慮懷恨在心,故意反潑臟水”。

言官謝過同僚的提點,一門心思與郗慮互咬。

他不知道這位提點他的同僚轉身就進了官署,向鄭平與楊修二人彙報戰績。

原來,鄭平與楊修各自對了“應敵之策”,互相琢磨了一番,決定將二者合其一,以郗慮之子為引,設下玉石版“仙人跳”,誘汙蔑孔融的雙方反目成仇,互撕互咬,並順勢解決孔融的危機。

郗慮與言官哪怕意識到其中的不同尋常,也為時已晚。他們已經開始相互啃咬,互相推諉,除了絞儘腦汁將罪名推到對方頭上,以證明自己這方乃是“受了蒙蔽,無知者無罪”,他們沒有彆的選擇。

最終,郗慮與言官鬥得兩敗俱傷,各自被揭露了不少陰私。

曹操本就對郗慮的自作主張感到不滿,如今見這把“刀”不但擅自出擊,還有去無回,被人輕飄飄地動了一指便暈頭轉向,與刀柄鬥得兩敗俱傷,他徹底失了耐心。又因郗慮誹謗朝臣,證據確鑿,被褫奪官職,受徒勞之刑,髠發自省。

郗慮接到旨意後,久久未言。他讓人找來手腕粗的木棍,第一次對溺愛的嫡子施以家法,打得郗小郎上躥下跳,鬼哭狼嚎。

未過多久,孔融官複原職。

大約是鄭平的話確實起了效果,孔融自放出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未主動譏諷曹操,在他麵前刷存在感。

然而曹操並不開懷。孔融雖未再吐惡言,但觀他上朝時的眼神、情態,顯然還對曹操心懷不滿,對上回的“送妲己”諷刺沒有半點反省之意。

繞了一圈,結果孔融毫發無損,連意氣都沒折損分毫,反而是傾向自己的朝臣群體慘烈地失了兩人,曹操喉嚨口憋著一團氣,一得閒就與郭嘉等人抱怨。

郭嘉作為“貼心小破襖”,擅長撫平曹操心頭怒火的同時再在上麵刮上一刀:

“司空不若換個思量方法,興許就不氣了。”

郭嘉意味深長地道,

“若當日寫信譏諷司空的不是孔融,而是禰正平,司空會如何做想?”

曹操順著郭嘉提供的思路認真地想了片刻,悚然而驚。

郭嘉笑道:“同樣的一句話,若說的人是正平,司空定不會氣悶這般久。”

曹操在沉默的同時也感到了些許悵然——沒想到他對鄭平的抵抗力已成功訓練到這種地步,明明是能讓他記恨好幾個月的惡行,隻需換上鄭平的名頭,竟能讓他一點也不氣了,還覺得習以為常……

正在曹操懷疑人生的時候,“安慰小能手”郭嘉又加了一句:

“之所以將惡言之人換成禰鄭平,司空便能以平常心待之——那是因為司空知曉禰正平生性如此,對他的言語風味心知肚明。既如此,司空何不將孔融與正平等閒視之?你便當孔融素來是這個脾性,也可認為他‘近墨者黑’,被正平帶‘壞’了……孔融有惡言而無惡心,不比正平難纏,司空何必與他見識?”

一言以蔽之,你都有了高配版噴子時刻淬煉精神強度了,何必因為一個簡配版噴子傷身,這不是徒增苦惱嗎?

被郭嘉這麼一“安慰”,曹操隻覺得更加心梗。何時他的幸福感得靠“對鄭平毒舌的適應”來烘托了?

而更讓曹操悲痛的是,他竟然還真的被郭嘉堪稱離譜的“安慰之語”給“安慰”到——哪怕他再怎麼想要否認,在順著郭嘉這套荒誕的思維模式代入孔融那封信後,他對孔融的怒意還真的降低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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