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狂士楚歌(2 / 2)

曹操不想再將自己的幸福感沉浸在與“苦痛”的對比中。

他立即轉移了話題,提起遷移軍機中心一事。

“……萬事俱備,擇日便可遷移。”

說完,曹操又歎了口氣,“然而文若(荀彧)似乎有不同的想法。”

此話郭嘉不大好接,他借斟酒的動作掩去眸中的光影,輕抿了一口,對今日的酒味深感不喜。

曹操接著道,“底下之人提議——勸孤複置古之九州,我欲從之,卻被荀彧勸阻。”

對於遷移軍機中心一事,荀彧雖然似有憂色,卻未明言製止。

而恢複九州古置一事徹底暴露了他蠢蠢欲動的野心,荀彧雖未直白地說些什麼,卻與他分析了大局,表現出清晰的勸阻之意。

曹操一如往常那般,從善如流地聽從了荀彧的建議,心中卻是非常失望。

恢複九州古置一事實際上是曹操故意授意旁人而為,與其說是為了野心而謀劃,倒不如說是故意設局的試探。

當年的他無立錐之地,可謂毫無根基。荀彧卻在他最艱難的時候,棄袁紹而投效之。彼時的曹操正懷著滿腔熱血,與荀彧懷揣著相似的匡扶之心,既激蕩於遇見伯樂,又為自己能得此誌同道合的人才而歡喜,好幾夜睡不著覺。

荀彧也沒有辜負他的期待,他居中持重,為曹操立下累累大功,舉薦了無數人才……曹操將他視作張良全然發自真心,沒有分毫虛假。

當年即便是他被陳宮、張邈兩個老朋友背叛,窮途末路,荀彧也沒有拋棄他,反而冒著生命危險替他穩固局勢。

曹操以為荀彧永遠是他最值得信任,永遠不會背叛的臣屬兼好友。卻沒想到——當年生死一線,最為艱難的時候荀彧沒有背叛;如今曹操誌得意滿、權傾九州,荀彧卻與他生了隔閡,這讓曹操隱隱焦慮,想要與荀彧重歸舊時,卻始終不得其法。

郭嘉知曹操與荀彧的症結,緘默幾息,隻是開口道:“荀彧持君子之道,與旁人不同。”

曹操沒有接話。

他曹操向來不是君子,自小便會行陰詭算計之事,自然與君子非一道之人。

可他亦曾憤世嫉俗,為漢朝亂象而怒,試圖肅清吏治,除權宦之弊,舉義兵以滅董,匡正漢祚。

如今他亦未改治世初心,隻因久居高位,身下埋著無數血肉鋪疊而成的九層壘土,後退一步便會跌落雲端。他不想跌成肉泥,便攀著眼前唯一的一道杆,意圖再進一步。

“天子式微已久……荊州、江東虎視眈眈,即便沒有孤,割據一方者,何人不想成千秋之業?”

此般掏心掏肺的真心之語,若是旁人聽了隻怕會大驚失色,兩股戰戰怕自己身首異處。

郭嘉卻是毫無異色,隻長歎了一聲,為曹操的酒樽滿了一杯。

“韓信功高,原未有謀逆之舉,不也身首異處?”

郭嘉這一句話,犀利而尖銳地指出曹操心中最為忌怕的心事。

即便曹操沒有篡位之心,臥榻之旁卻不容他人酣睡。天子劉協並非靈帝那樣的昏碌之君,他身上有漢和帝劉肇的暗影。一旦找到機會,便會掃滅身旁的威脅,將曹操變成第二個韓信。

旁人或許各有各的理想與信念,唯獨郭嘉,萬事不掛懷於心,對名利視如糞土,比其他人更多了一分旁觀者的極致清醒。

也隻有他,最能深刻地了解與洞悉曹操的心思。

曹操聽聞郭嘉之言,悶儘杯中之酒,歎道:“唯奉孝知我。”

自衣帶詔後,曹操與天子早就沒有握手言和的可能,曹操實則已無退路。

郭嘉便問:“主公意欲如何?”

曹操未有隱瞞之意,緩緩吐出二字:“結姻。”

遇事不決,姻親來確。結姻確實是長久以來最被濫用的一個辦法。

曹操自然也不能免俗。雖然他覺得和荀彧成為兒女親家,對他與荀彧的隔閡完全沒有任何作用。

郭嘉見曹操愁眉苦臉,再次語出驚人地揶揄道:“主公既有這樣的好辦法,為何不與正平結個姻親?若能與正平‘和和美美’,這世間哪還有煩心事?”

一聽郭嘉的話,曹操就想起上回險些調戲禰正平老娘的事,臉色霎時黑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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